打发走了小蝶,公输仁放下了勺子,望着妻子赵氏道:“眼下是多事之秋,我公输家的这些说起来都是小事……据探子回报,唐军最近又多了两路斥候,一直在平城县周围徘徊,前日平城的米大人莫名坠下城头而死……”</p>
“米大人坠下城头死了?”赵氏本来还笑颜如花,听到这里眼神有了几分惊恐,“怎么会这样的?平城距离锦州八百里,也就是说,唐军已经不远?他们究竟是要做什么?朝廷呢?朝廷都不打算往边境再多派些援兵么?”</p>
“稷城啊……”公输仁摇了摇头,眼神有些暗淡,“近来朝中儒法之争形同水火,如今彼此都想派自己的人入军建功,一次次闹到巨子面前,只怕巨子现在也是头疼无比。平城到锦州虽说八百里之距,可若有一日唐国真要铁了心一路铁骑践踏过来……十日内就可兵临锦州城下。我锦州驻军少,真要抵御唐军简直如痴人说梦。如果到时没有朝廷的援兵,我锦州……”</p>
赵氏点点头,也是忧心忡忡,可她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更没有读过兵书不能领兵打仗,只能是唉声叹气。</p>
“要是王玄微还独掌军权,边境又何至于被唐军的小股部队骚扰,那些流民又何至于背井离乡……偏生他上次在朝堂顶撞了巨子,被解除军职赋闲在家,这世道,真是越发艰难了。”</p>
公输仁提到“王玄微”这个名字,也跟着妻子长叹了一声,“利刃如今被迫封于匣中,可惜,可惜啊。”</p>
他的神情有些寂寥,望着桌上的清粥小菜,心中越发烦闷。这些年,他远离墨家中枢,只能如隔岸观火一般冷冷看着墨家上层无休止的混乱局面,甚至连上头派发下来的政令,也有可能在一个月内出现两次反转,毫无规律可循。</p>
各种制度也是在这些反转中改来改去,光说锦州,一会儿改叫郡一会又改回去叫县,导致他顶着的头衔也跟着不断变换,可不管怎么变,百姓依旧还是种地为生的百姓,难不成他这个州官变个头衔,百姓的收成就能多翻一倍不成?</p>
有些时候,上面派人下来说,今后在各地要施行新法,行连坐制,弄得人心惶惶。有些时候,又说要以仁德治民,要收民心归朝廷……</p>
在公输仁看来,不管是律法也好,还是仁治也好,至少得从一而终,否则这样混乱不堪,首尾不一,只能是白费力气。</p>
“接济流民的事情,还是让胤雪去做吧……”公输仁突然道:“老四管着粥铺这才几天,居然已经约束不住手下人了……今天还有人来报,说有百姓哭着说从粥里喝出了半碗沙土……再这样下去,我公输家的颜面丢了不要紧,只怕这些流民闹将起来,锦州得出大乱子。何况将来唐军真的兵临城下,这些流民也好帮着守城,就算是从来没有握过兵器的农夫,能抬抬滚木石,修理修理城墙也是好的。城中驻军满打满算不过五千余,还是要尽可能地把百姓们用到最合适的地方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