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筹交错,灯火旖旎,歌女声声婉转,缠绵悱恻。
暗香浮动,月色朦胧,叶筠坐在窗前,闲适地转着手里的杯子,琼浆微漾,却并不急着喝。
今日,三五好友相邀游通惠河,玉颜柳腰的歌女抱着琵琶弹唱,他却丝毫提不起兴致,自顾自望着夜幕出神。
旁边有人啧了一声,语调风流:“快看,那里有姑娘在放河灯。”
很快有人附和:“还真是……七夕果然是个好日子!”
歌女唱罢,画舫上霎时安静下来,叶筠眉眼未动,随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
本是不经意的一瞥,却叫他看见一抹熟悉的倩影,生生怔住。
河岸灯火通明,熙熙攘攘的街市如同白昼,水面波光粼粼,画舫缓缓驶过,金芒破碎一地,晃荡起温柔的涟漪。
秦晚晚蹲在岸边,把点燃的河灯放进水里,然后伸手掬了一捧水泼洒出去,莲花样的灯便随其它河灯一起,飘摇融入星火跳跃的夜幕中。
旁边侍婢说了什么,她勾唇笑起来,目光盈盈,柔软又平静。
放河灯的人不少,但他却一眼认出了她。
叶筠神色恍惚,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笑了,隔世的惦念和悔恨充满了脑海,眼前天广地阔,只剩那一抹身影。
手中的酒杯一歪撒了满桌,他也不甚在意,沉声开口:“靠岸!”
友人不知他为何忽然变了脸色,一时怔然,却还是吩咐画舫靠了岸。
叶筠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一身风度沉稳都顾之不及,穿过来往的人群,却在离秦晚晚只有几步之遥时停下了脚步。
还是青阙先注意到他,轻轻碰了碰秦晚晚的手肘:“姑娘……”
秦晚晚抬眸,看到石阶上站立的人,微微一怔。
叶筠一身月白色锦袍,玉冠束发,气质卓然,只是他像是走了很长一段路,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平,他定定看过来,苍茫夜色都遮不住他眼底璀璨的光芒。
秦晚晚心尖莫名一颤,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一时有些无所适从,但好在叶筠踏步过来,神色很快恢复如常。
她屈膝,客气地行了一礼:“见过世子。”
叶筠是楚王世子,她身为御史大夫之女,世家勋贵多有往来,自然是见过他几面的,不过男女有别,总不过三五句话便算寒暄。
可是,谁也不知,她几年前情窦初开时,就悄悄对眼前人动了心,哪怕只是远远瞧上一眼,就欢喜地不得了。
她将这份心意牢牢禁锢在胸口,从不曾吐露分毫,就连叶筠也看不出任何异常。
“晚……秦三姑娘。”叶筠拱手回礼,看到她不加掩饰的疏离和恭敬,心口顿生酸涩。
她不记得他了。
“三姑娘怎么在这儿?”
秦晚晚面不改色,微微垂眸:“出来走走。”
如此,便无话再可说。
着实是她不知该如何开口,她不是个善于言谈的人,哪怕面对叶筠也是如此。
叶筠有诸多话压抑在胸口,想要迫不及待的一吐为快,可触及秦晚晚陌生的眼神,又生生咽回去。
半月前一觉醒来,他发现自己回到了少年时,这个时候,他还未及弱冠,秦晚晚还未嫁入楚王府,父王的宏图霸业尚在谋划。
一切从头开始。
他清晰地记得,宫变那晚,秦晚晚倒在血泊中满眼绝望的模样,如梦魇一般纠缠了他半生。
长久以来积攒的自责和愧疚,让他在第一时间醒来都不敢去见她。
直到此时,猝不及防看见她年轻婀娜的身影,他才觉得自己是真的重生了。
他怕自己表现得太过迫切,会吓坏了她,只能克制住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笑得温和:“今儿七夕,是挺热闹,三姑娘可以多走走,前面燃灯塔风光正好。”
秦晚晚有几分诧异,从前见过叶筠几次,他通常不假辞色,说过的话一只手都算过来,今日怎的倒不一样了。
她心头雀跃起来,一双澄澈的眼眸盛着几分笑意,面上却并不显,客气的应了声好:“多谢世子。”
“我……”叶筠张了张嘴,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秦晚晚望着他:“世子要说什么?”
“没什么。”叶筠泄了气,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只道:“天黑路滑,姑娘当心。”
分别之后,青阙若有所思地盯着叶筠远去的背影,微微皱眉。
再回头时,见自家姑娘也目不转睛地看他,青阙轻咳一声,秦晚晚蓦地回神。
“怎么了?”
秦晚晚面色如常,青阙没发现异样,沉吟片刻,道:“我觉着方才世子瞧您的眼神……有些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