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奕追问,“你跟着他到院外,可有闻到什么不寻常的气味?”
男子挠了挠脑袋,实诚道,“满院都是一股被太阳烘晒的臭味。”
鬼使神差的,云奕蓦然想起了泔水巷。
伦珠转头望着云奕,见她点头,抬手让男子下楼。
“在想什么?”
“想他可能是在吸大烟,”云奕心不在焉答了一句,回神后见伦珠正蹙着眉认真思索大烟是个什么东西,噗呲一乐,“不是什么好东西,书上的名字叫断肠草,果实能制成梦烟霞。”
听他这么一说伦珠就有印象了,眉头皱的更狠。
“前些日子在福满茶楼搜出来了这种东西,我眼神好些,觉得这个王武这个精神萎靡的样子,跟吸食梦烟霞的烟鬼差不了多少。”
云奕放松身子,伏在桌上指尖顶着茶杯一戳一戳,低声喃喃,“他坐我身旁时,身上有一股奇异的香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
伦珠敏感觉得这句话别有深意,但听起来不是好事,便没有再说什么,抬手轻轻覆在她发顶犹豫着安抚了几下。
片刻后,云奕打起精神,看窗外日光淡了不少,便告辞离开。
伦珠目送他远去,拽着楼梯口一根红绳拉了几下,楼下传来细碎的铃响,一名荷官快步轻声上楼。
“去查一查,京都中何时出现过断肠草,或是梦烟霞。”
荷官领命,无声退下。
金乌西坠,天边还未烧出一抹绚烂的晚霞,然而百戏勾栏之中,一处三层戏楼火光更重。
天气本该凉快下来,阿骨颜不在,因炎热发了一天脾气的如苏柴兰好不容易在一圈冰盆中安坐片刻,凉气丝丝缕缕地缠在衣上,渐渐睡意昏沉。
只是不多时这些凉气恍若被无形的大手捏住驱散,热意卷土重来,愈演愈烈。
楼下脚步飞快靠近,踏上楼梯,一人心下慌乱,却又胆战心惊地叩门,高声喊道,“楼主!着火了楼主!您起来了么!着火了!”
如苏柴兰猛地睁眼,萦绕在周身的无形屏障碎成裂片,被挡在外面的木头燃烧声和慌乱的人声脚步声如同潮水般瞬时涌来,连身下的竹榻都在微微发烫。
“着火了,”他呢喃一句,目光陡然变得凌厉逼人,赤脚踩在地上,将怀里抱着的竹枕丢下,大步向门口走去,一把拉开门,语气凛然冷厉,“怎么回事?!”
男子额上一层汗珠,也不知是被热的还是被吓的,声音还算镇静,“火势是从楼顶蔓延开的,所以发觉得晚了一些,应该是有人蓄意纵火。”
如苏柴兰冷冷抬头望了一眼,空气因热意而变得扭曲,屋脊和骨架已经被烧了许久,漆黑着漏下来星星点点的火光,泼上去的水根本无济于事,眨眼间工夫,同成人腰肢一般粗的几根屋脊已经被烧成手臂粗细,眼看着有摇摇欲坠的趋势。
一刹那,一根犹带着火舌的木干猛地砸下,男子瞳孔一震,口中大喊着楼主小心,扑过去欲替他承挡这灼人的热意。
如苏柴兰皱眉,比他的反应更快,骤然退后的同时大发善心一拽他的前襟,两人惊险避过。
漆黑的木干重重砸在地上,烧的那一片地面顿时散发出一股焦糊之味,木干上带着的火舌舔到其他地方,如苏柴兰冷眼望着帷幕慢慢烧了起来。
还有其他带着火舌的木柱在往下落,戏楼以木制为主,一时间视线之内全是铺天盖地的火苗。
滚烫的热气爬上脚踝,饶是男子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切劝他赶快离开,如苏柴兰依旧不为所动,双眸冷静,赤脚站在门内。
“主子!”
一声称得上撕心裂肺的低吼响起,有人破窗进来,不及站稳便飞快搜寻如苏柴兰的身影。
如苏柴兰回头,平静道,“吾在此处。”
阿骨颜稳住急促的呼息,快步上前,目光掠过他**白皙的脚背,俯低身子半跪在他身前,“属下先带您出去。”
如苏柴兰一脚踩上他的后背,埋怨,“太低了。”
阿骨颜马上抬高了些,等他伏在他的背上,双臂软绵绵地缠上自己的脖子,稳稳起身,同一旁目瞪口呆的男子厉喝一句走,背着如苏柴兰跨过火舌快步下楼。
期间几乎是发自本能的躲避落下的火星,将如苏柴兰放在干净凳子上时,没让他身上沾一分一毫的灰烬。
阿骨颜回头看了一眼,毫不犹豫脱下外衫给他垫脚,单手拎起装满水的水缸往回走,喊道,“来两个人!先把屋顶上的火灭了!”
在他的有效带领下,已经烧干屋顶蔓延半个三楼的大火在片刻后被扑灭,其余人忙着检修搜人,阿骨颜棱角分明的侧颚蹭了一道灰,逆着人群向如苏柴兰走去,单膝跪下。
“属下办事不利,回来晚了,忘主子责罚。”
两根冰凉的长指挑起他的下巴,如苏柴兰狠狠抹去灰污,眼中似有疯狂之色,快活道,“你回来的再晚一些我就要生气了,乖,去看看咱们楼里多了些什么。”
阿骨颜讶然,忽而意识到什么,脸色转冷,起身挺直腰背,眯眼望向被夕阳镀上一层淡淡金色的焦黑屋脊。
火烧火燎的味道在整条街蔓延开来,吸引了不少人注意。
另一处,扎西同扎朵站在门外,和其余人一样仰头远远观望那一角焦黑。
扎朵惊讶,拽着身侧之人的袖子轻呼出声,“兄长,那不就是……怎么着火了?”
扎西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眸色沉沉,“没事,只当看个热闹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