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云于是艰难动了动指尖。
白清实莞尔,“鲍四交代出的药方我已整理好了,苍阳道长也已经进宫面圣了。”
“明日他来看过,那么多双眼睛瞧着,汪先生也在,赵贯祺必然当机立断放你走,”他像是忍不住笑,小下声音,“真该让云姑娘看看你这……的模样。”…
他中间说的话被一阵耳鸣遮住,顾长云没能听清,直觉是些调笑的话。
这可不行,他哪舍得让人心疼。
不对,就该让她狠狠心疼一遭,再也不敢离开那么久,让自己成天茶饭不思,提心吊胆。
白清实摸了摸袖中,“药方明日你走就带着,路上尽早服了,能想起来多少是多少。”
外面陆沉进来,蹙眉看了眼床上的人,沉声道,“皇宫中影卫出动,先一步去压制如苏柴兰的人。”
是怕顾长云真出什么好歹,震慑不住离北。
白清实嗤笑,“他什么时候这般耐不住性子了?”
“事态特殊,”陆沉说完这话,目光复杂地看了看顾长云。
无论如何,赵贯祺清楚明平侯是离北和大业间第一道屏障,对于顾长云的名声他既厌恶又依赖,这次变故给了他下定决心主动往前的机会。
顾长云手指轻轻蹭了蹭被面。
白清实不以为意,给他把被角掖好,“安心躺着,暂时用不上你,”他顿了下,玩笑道,“明日把陆沉给我留下,侯府内外我看着,上上下下都不是吃白饭的,你且算偷个闲,只当游山玩水去罢。”
陆沉望着他的侧脸露出个淡淡的笑,显然是赞同这番说辞。
顾长云躺在一片炙热滚烫中,外面风雨欲来,动荡不安,而此刻他在友人的纵容和相助下,怀着不可说的心思,浑身熨帖,枕着隐秘的欢喜慢慢入睡。
对不住,且让他偏私一回罢。
夜穹浓沉如墨,衬得繁星愈发闪烁,为防山中野兽突袭,云奕早早拣了许多枯枝来,准备将火堆燃至天明,小黑嫌热,半卧在不远处树下,尾巴一甩一甩地赶着蚊虫。
云奕托着下巴看了它一会,起身钻进黑暗的林中,不多时拿着一大把绿油油的草药回来,在它身边摆了一圈,揪着它的耳朵叮嘱这是驱虫的草可不能随便吃了。
伦珠眉眼柔软看她和马儿认真说话,低头看了眼腰间防蚊虫的香囊,心头一瞬间涌上来丝缕惋惜。
将一切安顿好,两人背靠树干坐下,伦珠正色声明前半夜他守,让她安心睡一觉,云奕犹豫下答应了,乖乖躺在他的外衫上闭上眼,片刻后慢吞吞翻身,睁眼漫无目的看着火堆。
伦珠看了眼她的背影,少女身形单薄,腰身细窄,却吃了许多不该的苦楚。
譬如这次来太白山,又譬如……
云奕偷偷摸摸从怀中摸出一枚玉镯,指腹在温润沾了体温的玉上轻轻摩挲,忽而听见身后一声叹息,浑身一僵,以为自己装睡被发现。
“睡不着?”
果然,云奕讪讪地翻身回来,“还早,马上就睡了。”
伦珠察觉她腕上多了个物件,眼底多了些笑意,“嗯,明平侯给你的?”
云奕小声“嗯”了一下,不好意思摸了摸镯子,往他身边挪了挪抬手让他好看清。…
伦珠一怔,配合地凑过去细看,顿了顿问,“不后悔吗?”
身侧忽然安静下来,伦珠看云奕垂着眸,心里打了个突。
“我想我不后悔,”云奕唇边挂了淡淡的笑,仰躺望着头顶悉悉索索的的叶子,“刚开始我在暗处帮他,他不知道,我却乐意,这就够了。”
伦珠偏了身,静静听着。
“这世间想要什么,就得拿东西换,我本孑然一身,拿我来回奔走换他前路坦荡,换自己欢喜,一举两得,”云奕戏谑地瞥他一眼,故意幽幽叹口气,“你们都以为我是傻的?若是见面后顾长云一直对我冷冷淡淡,居心叵测,我必然……算了,敲打就不必了,我必然同他断的干净利索回荆州做晏家二小姐。”
伦珠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握紧又缓缓松开,他羡慕云奕这般豁达坦诚的性子。
云奕被他这副紧张的模样逗笑,朝他晃了下手腕,“小侯爷他母亲的嫁妆如今就在我手上,唔,说明我也没看走眼。”
伦珠心里涌上一股暖流,确实为她高兴,温柔替她将耳边一缕乱发理好,“你说的对。”
“不过呢,照小侯爷这芝兰玉树的样子,也没几个人能看走眼罢,”云奕怀疑喃喃,“我这是占了个大便宜?”
“是他占了个大便宜,”伦珠蹙眉纠正她的话,不满她看清自己,连说笑也不能,“以后别这样说。”
云奕乖顺点头,好像听谁说过这样的话,三合楼晏家庄,个个闭着眼睛蛮不讲理地捧她。
伦珠没忍住,含笑将外衫往她身上裹了裹,“晏家主会替你高兴的。”
想起晏子初当日在三合楼,恨不得把顾长云送去的那些箱子砸个稀巴烂的样子,云奕眼皮狠狠跳了下,尬笑,“哈哈,可能罢。”
伦珠很能体会到晏子初的心情,多半是养大的水灵灵的白菜被猪拱了的恼怒,但这火又发不出来,毕竟是自家白菜欢天喜地凑上去找猪的。
当然,在晏子初看来,自家的白菜必然是翡翠白玉嵌五颜六色大宝石,而对面必然是哪哪都不顺眼。
伦珠默默叹气,多看云奕腕上镯子一眼,心情轻松了些,心想若是来日晏子初仍是不满,自己需得替明平侯说几句好话。
棒打鸳鸯这种事,太损阴德。
他想为下辈子积点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