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看了许篱一眼,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在场之人连忙噤声。
姜幼萤垂下眼眸,捏紧了水杯。
茶面之上,水纹晃荡,泛起一阵微澜。
“还有就是堰西那边受了灾——”
吃完了茶,三人相携离去。阿软玩心大,买了许多东西。就在三人即将返回之时,人群突然喧腾起来,几个执枪的官兵涌来,将路人赶至一边儿。
“快让开、让开——”
“恭迎圣上!”
姜幼萤身子一僵,还未反应过来,胳膊已被许篱拉了过去,“快跪下身!”
她愣愣地伏于地,只见着一架马车飞驰而过,那是一辆明黄色的八宝绦丝车,车帘上两只金纹游龙,正是栩栩如生。
身后传来百姓的议论:“咱们皇上身子不好,又要去行宫休养咯。”
“唉,还不是自己造的孽,这些年来皇帝苛政,残暴不仁,还虐杀宫妃……阿弥陀佛。”
一侧的姜幼萤听的一愣。
“你说什么?皇帝他、他怎么了?”
那人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不知道吗?这些年,皇帝跟发了疯似的,不问朝政,堰西发大水也不管了。多少难民流离失所,全靠沈世子一个人撑着。还有宫里头的那些娘娘,不知道抬出来了多少个。唉,真是作孽、作孽啊……”
“还有皇上这次大寿,及冠宴上,居然要用十二名少女献祭上苍,那可是活人、是活人啊!就要把她们生生烧死……”
那人似乎不忍心再说下去了。
姜幼萤面色煞白。
怎么可能?
姬礼他……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不可能。
眼前闪过一张少年的脸,他声音虽是清冷,眸底却是一片温和。少年一手拿着书卷,一边同她笑:
阿萤,朕要做名垂千史的好帝王,成为一位贤明的君主,成为你心目中的大英雄。
“姜姑娘?”
见她脚步不稳,许篱连忙来扶。
“姜姑娘,你怎么了?”
只见她咬着发白的下唇,眼中似有恍惚之色。像是想起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一般,她的右手竟轻轻颤栗。
看样子,她似乎被那“十二人献祭”的事给吓到了。
许篱忙不迭安抚她,阿软也跑过来,轻轻抚着少女的后背。她的头发很柔,很顺,像绸带一样垂落下来,披散在身后。
风一吹,带起一阵往事,思绪如潮。
姬礼……他怎么变成了这样?
“那皇上……如今是要去哪里养病?”
她尽量克制着声音的颤抖,问出声。
对方仍是觉得奇怪,却还是看了她一眼,答道:“许是远巷后面的远山寺罢,不过我也不知晓,你问这个做什么?莫不是你要去刺杀皇帝、为民除害?”
看着众人面上的义愤填膺之色,姜幼萤的心“咯噔”一跳,慌慌张张地抓着阿软的胳膊离开了。
是夜,她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披衣下床,她是知道去远山寺的路的。远巷地处偏僻,后背连着一道山路,山路往前走,便是远山寺。
那倒是也养病的清净之地。
她不知晓,这三年发生了什么事,竟让姬礼变得愈发暴戾。自从集市上归来后,她的一颗心跳得发紧,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应该去看姬礼一面。
这么多年了,也许他都不记得自己了,但姜幼萤还想知道,姬礼过得好不好。
穿过一条陡峭的山路,又是一道密密麻麻的丛林。许篱先前曾警告过她不要随便上山,山路上有蛇,还会咬人。
她明明是那么胆小,但如今,却将这些问题尽数抛之脑后。
不知走了多久,迎着月色,姜幼萤终于走上山去。周遭果真围了许多侍从,腰中皆佩一柄长剑,正是精神抖擞。
若是她此时冲上前去,定是会被他们剁成肉泥的罢……
姜幼萤胆战心惊。
轻轻叹息一声,她攥紧了衣袖,正想着如何浑水摸鱼偷偷溜进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叱:
“何人在此?!”
话锋凌厉,姜幼萤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姜……姜幼萤?”
转过头,月色之下,竟是一张分外熟悉的脸!
她愣愣地看着沈鹤书,对方亦是满脸震惊,怔忡地望着她。不知过了多久,对方才回过神来,眸光中竟是颤抖:
“阿萤,真的是你……”
对方有些激动地扑上前,似乎想将她抱住。
少女眼疾手快一侧身,男子的双手僵硬地停在了原地。
须臾,沈鹤书看着顿在空中的手,自嘲似的一笑。
“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