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薄明野的精神世界安静了许多。
从前那些过载的信息量似乎都被所谓的“白塔”阻隔在外,只有经过他认可的那些才会输送进来,就像是天气突然从狂风暴雨转变成了和风细雨,让他在这个阶段感受到了难得的安宁。只不过,也有小部分的时候,他会产生一些精神上的恍惚。
在这个阶段,他时常会落入有关刻舟的生命轨迹里。
整个资格赛期间,薄明野都发挥稳定,银帆战队也顺利获得了参加四轮锦标赛的资格,此时他们已经不再被称为“黑马”,而是真正被当作强队对待了。
唯一比较麻烦的是,那种“精神恍惚”的出现并没有规律,他会在比赛场上忽然看到一些零碎的片段,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缓慢进入连贯的梦境。而这些片段,大多都是以刻舟的视角呈现。
比如刻舟刚刚崭露头角的时候,被签进极昼。
他谁都不服,在训练生里横着走不说,挑战当时的正式队员也丝毫不怵,单挑赢了两位主力输出之后更是气焰嚣张。
那时候左震还是队长,为了打压他的倨傲,跟他约了场竞技模式下的6V6,先让他挑队友。只要是俱乐部里的,无论正式队员还是训练生,随便他选。等他选完了,左震才组建自己的队伍。
刻舟挑了三个正式队员和两名训练生跟自己搭档,对面左震只选了一个正式队员,连他自己总共两个,其余四个都是训练生。
上场的时候刻舟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左震自己是打支援位的,那四个训练生的水平他根本瞧不上,只觉得自己这场稳赢。
结果被打了个头破血流。
左震赢得并不顺畅,甚至可以说赢得艰难,但他让16岁的刻舟明白了,电竞不是一个人的逞勇斗狠,而是一群人的战斗。
比如,薄明野还感受到了刻舟第一次捧起BSL“拾光杯”的心情。
在他本人的记忆里,这一幕是在台下的仰望。
但在白塔营造的幻境里,他是亲手摸过那个奖杯的人。
台下的欢呼经久不歇,台上铺满了金带彩纸。
左震把奖杯传递给身旁的每一位队友,刻舟伸手的时候竟然略有迟疑,似乎还有点不敢相信,直到真正触碰到了,才有了真实感。
他的感受是:奖杯好重,队长的手好暖。
这些或零碎或完整的画面,薄明野全都体验了一遍。
起初他猜测,是不是因为自己采用的墨线和锚点程序是以刻舟作为参考的,所以才会跟他的人生轨迹有这么多交集。
但随着BSL的赛程继续推进,也随着他在白塔中的体验越来越融合,他终于醒悟过来。
或许从一开始,这条成神之路就不是属于他的。
那天刻舟落水,他去救人,是被那跟猎影工作证的带子缠住了腿。
当他选择重来的机会,恰好选择的是刻舟最鼎盛的时期,因此只消耗了很少的神力。
明明他自己想要提升能力的时候那么艰难,对抗天菜Debuff的时候也有重重阻碍,可他想给刻舟治疗腕管综合征的时候,却进行得那么顺利。
到如今,千辛万苦突破到了第六阶,在白塔中看到的却是刻舟的人生轨迹。
原来,一切只不过是阴差阳错。
只是秩序在挑选预备役的过程中,不小心选中了一个“替补”。
所以,他是替代了刻舟,踏上了成神之路吗?
那他……要不要偿还呢?
这个问题薄明野去问了秩序,那边没有给出回答。
他想了想,似乎也没有那么在意了。
无论接下来如何,是他把这些所得全部交还给刻舟也好,是他真的成了一个替补上位的证道者也罢,他这一生,反正都与刻舟脱不开了。
什么样的结果,他都愿意承担。
于是薄明野不再多想,继续游走在静默白塔中,带领银帆打着比赛。
与之前不同的是,关于下一阶的情况,秩序这次给出了提示。
那个声音说:“从第七阶开始,就是半神的领域了。那里没有明确的突破任务,也没有任何指引,一切都要你自己去摸索。”
“我能知道后面几阶的名字吗?”薄明野问。
“当然可以。”出于对即将成为半神的合作伙伴的尊敬,秩序代言人十分友善,“第七阶,数据通判;第八阶,支配之主;第九阶,你知道的,就是我们英明、智慧、先进而伟大的赛博暴君。”
“……”倒也不必如此阿谀奉承。
“进入半神领域,你会感到神力非常充沛,但也会感到晋升更加艰难。”
“我想问一下,有其他修真者进入这个领域吗?”
“嗯,你这条途径还没有,不过,令我们感到意外的是,就在近期,其他途径已经有了。”
“哪条途径?”他记得还有神经机械序列、数据解析序列、基础物理序列等。
或许涉及到了其他的半神,那个声音没有给出有效答案:“很抱歉,我不能透露相关信息,而且这就与你这边没什么关系了。”
薄明野点头:“那我换个问题,你说第七阶之后神力会非常充沛,充沛到什么程度?可以充沛到……维持我的后半生吗?”
如果声音有表情,估计它已经惊讶地挑眉了:“你是说作为人类的后半生吗?那是绰绰有余的。不过也要请你考虑清楚,真的要半途而废吗?作为半神和作为人类看到的世界,已经完全不同了,你大可不必为了那些无聊琐事耽搁自己的前程。”
薄明野没有与它辩论,只说:“我知道了。”
接下来的联赛中,银帆顺利通过了四轮锦标赛,但在全球总决赛中,一次输给了洛杉矶号角队,一次输给了月桂战队,双败淘汰了。
但毫无疑问,他们参赛的第一年,就成为了全球最强的八支队伍之一。
为此队员们十分沮丧,好几人刚结束比赛就落了泪。
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那么近又那么远的至高荣誉,心里的滋味难以言说。
离开那个没有实现梦想的高台后,薄明野拥抱了自己的队员们。
俞舍虽然个头长高了不少,说到底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在他优渥的人生里,很少遭遇这样的“力不从心”,因此实在难掩悲恸,在薄明野温声安慰的时候,抱住他泣不成声。
这是引领他进入新世界的老师,也是他最依赖和信任的前辈。
在这一刻,他渴望从他的身上汲取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