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换过的外衫广袖贴在李蓉背上,他抱着她的动作不带半分旖旎,平静道:“这样暖和。”
李蓉不敢说话,她就给裴文宣这么静静抱着,好久后,她艰难笑起来:“你……你最近怎么老爱抱我啊?”
“感情好啊。”
裴文宣回答得十分流畅道:“咱们一张床都睡了,你还同我计较这些么?你现在冷成什么样了自个儿不知道?何必受这个罪呢?”
“那上次……”
“我心里难过,”裴文宣立刻接上,“冒犯了公主,但也是你答应的,不是吗?”
李蓉说不出话了,她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裴文宣见李蓉不说话了,他忍不住笑起来,继续添油加醋道:“你说的,咱们是好姐妹,你不会对我有什么想法吧?”
“这你可别冤枉我。”李蓉赶紧道,“咱们俩这么熟,我不是这种人。”
裴文宣低笑出声,李蓉有些紧张:“你笑什么?”
“没什么,”裴文宣坐到垫子上,换了个姿势,让李蓉靠在自己胸口,抬手环着李蓉的肩,“就是想殿下和我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刚好,我也这么想呢。”
“那就好。”
李蓉点头,但说不出怎么的,就总觉得有些心虚。
两人静静坐了一会儿,裴文宣似乎是累了,便靠着车壁闭上睡过去。
李蓉靠在他怀里,温暖熏腾上来,有着说不出的安稳从这个人身上传递过来,她竟也忍不住有了几分困意,靠着裴文宣,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两人眯眼一会儿后就到了公主府,裴文宣将李蓉从马车里抱出来,李蓉也习惯他的动作,从善如流环住裴文宣脖子,裴文宣见她动作,忍不住笑了:“你倒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怎么,”李蓉挑眉看他,“裴大人是杆子?”
裴文宣见李蓉有心情打趣,便反问道:“那殿下猴子?”
“你这嘴,一刻都吃不得亏。”
李蓉叹了口气,裴文宣轻笑:“还是有吃亏的时候的。”
“哦?”
“唔,”裴文宣想了想,似是认真道,“殿下与我当着夫妻那时候,我吃的亏还少吗?”
李蓉得了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你那时候那是吃亏?明明是和我不熟。”
“这话您可说茬了,”裴文宣满脸认真,“我对我妻子,向来忍得。殿下若是想让我吃亏,就只有这个法子了。”
李蓉愣了一秒,她总觉得裴文宣话里有话,又觉得是自己多想。毕竟裴文宣这个人向来没个分寸,一个不小心,便容易误会。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去救场,裴文宣便自己给自己圆了场子:“可惜啊,殿下是没这个机会了。”
“你这人……”
李蓉有些无奈,她叹了口气,转头问了另一个问题:“裴家人你现在不去处理吗?”
“裴礼文装晕跑了,我也不想拿这点小事儿去惊动陛下。”裴文宣将李蓉送到浴池,浴池里已经放好了药汤,裴文宣将李蓉放在小榻上,平静道,“裴家还是能用的,明日我去谈,殿下放心就是。”
说着,裴文宣招呼了静兰过来,一一讲清楚了药浴的要点之后,随后同李蓉道:“殿下,您先泡浴,我下去了。”
李蓉懒懒应了一声,裴文宣便退了下去。等出了门,裴文宣站在门口,他双手拢在袖中,听着里面姑娘的笑声,听见水声,他脑海中忍不住有了相应的画面。
李蓉的浴池,他这一世几乎没来过,更不曾和李蓉一起在这里呆过。
如今稍作停留,便激起千层浪花,在他脑海中翻滚不停。
若是过去他或许还不会多想,可如今回忆起来,便有些停不下来,像是被突然开了阀门的洪水,瞬间奔流而出。
这让他清晰知道,原来他对过去的点点滴滴,哪怕是一个细节,都记得这样清楚。
天堂地狱交织在一块儿,他静静站在门口,旁边侍女忍不住上前道:“驸马,您需要准备沐浴吗?”
“嗯。”
裴文宣应了一声,淡道:“多加冷水。”
说完他便转过身,往房间里去。
李蓉泡完药浴之后,整个人都舒畅了。但她还是谨慎,裹了厚厚的风衣,才回了房间。
她回房间的时候,就发现屋里炭火都点好了,整个房间不仅仅是“暖和”,甚至有些热了。
裴文宣穿了单衫,跪坐在案牍边上办公。李蓉一进来,他便低声道:“把门窗关上,别受寒。”
李蓉披了风衣进来,半蹲在他面前,裴文宣握笔的动作顿了顿,他抬起头来,看见蹲在面前的李蓉。
她的风衣边上是一圈白色的绒毛,这样毛茸茸的打扮,便显得她整个人有几分可爱起来。
这样的李蓉鲜少见到,和外面的形象大不一样,裴文宣静静瞧了她一会儿,便忍不住笑了。
“不疼了?”
“薛神医的药,我后来比这么厉害都能治,今个儿当然是小事。”
“先去躺着吧。”裴文宣温和道,“你要看的折子我都给你放在床边了,进被子里看,我把这些文书都批复完,等晚上我给你按穴位。”
“要不你教教其他人,”李蓉听裴文宣说话,她立刻道,“免得你麻烦。”
“教人更费力,您可别折腾我了。”裴文宣低头看着文书,淡道,“我当年学得可不容易。”
李蓉听到这话愣了愣,裴文宣见她不说话,抬眼看她:“怎的了?”
“没什么。”李蓉笑起来,“我就是突然觉得,其实……你当年对我也挺好的。”
裴文宣顿了顿笔,片刻后,他才道:“殿下,别太容易感动,这算不得什么,你可别随便遇到一个人对你好,就把真心交出去。”
裴文宣意有所指,李蓉却是全然没有听出来,点头道:“你说得是,你当年对我那么好,不也心里有其他想法吗?”
裴文宣心里一塞,随后抬起头来,颇有几分生气道:“殿下,事情不是你说这样……”
“休息了休息了,”李蓉见裴文宣又要解释,赶紧道,“我口滑,别计较,走了。”
说着,李蓉便跑开了去,裴文宣捏着笔,过了一会儿后,他也不知道该气该笑,无奈低头,继续批折子。
李蓉把近来所有消息看过,荀川一路在追证人,但罗倦这些证人几经转移,早已不知去向,荀川如今已经追出了华京。
除了找证据不利以外,最大的问题还源于朝臣,今日有近一百五十封折子送给李明,全是关于撤督查司的事,理由杂七杂八,但目标极为一致。如果李蓉再查不到有力证据,李明怕是要扛不住压力了。
李蓉看完这些,差不多也到了夜里,裴文宣到她边上来,见她愁眉苦脸,直接抽走了她手里的折子,李蓉愣了片刻,随后叫嚷道:“你做什么呀?”
“你今天问了好多遍这个问题。”裴文宣将折子扔在一边,直接抬着放着折子的小桌搬到了远处,随后熄灯回到床上:“躺下吧,我给你按。”
“不用了。”李蓉在黑夜里有些无名紧张,“今天都不疼了,改天吧。而且你不还受着伤吗?你好好养,别用力了。”
“当真好了?”裴文宣皱眉,有几分不信,李蓉赶忙道,“好了好了,话说你伤口上药没?”
裴文宣顿了片刻,随后道:“该换了。”
“嗯?那我帮你啊。”
李蓉坐起来,拍了拍床边:“来,把灯点了,药和绷带给我。”
裴文宣听她的话,点了旁侧的灯,又取了药和绷带,然后抬手脱了上衣,趴在了床上。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十分从容,李蓉几番告诫自己不要多想,她将目光都落在裴文宣上的伤口上,皱起眉头道:“这些人还真下的去手。”
“家法嘛。”裴文宣淡道,“宗族子弟,都挨过,没什么的。”
“话说,”李蓉垂下眼眸,“上一世你挨过没啊?”
“怎么可能没挨过,”裴文宣苦笑,“你不知道罢了。”
“哦。”
李蓉低低出声:“那你恨他们吗?”
裴文宣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后,他缓声道:“在意才会恨。年少时候恨,后来也忘了,不是什么大事。而且该去的都去了,我该有的也都有了,不想记挂他们。”
“裴礼贤,”李蓉回忆着,“上一世是你杀的吧?”
裴文宣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后,他突然道:“你方才在忧愁些什么?”
李蓉听裴文宣这么生硬转了话题,就知道他不想聊,于是她也不纠缠,顺着话题道:“荀川去找证人,已经过去了许久,都没找到,我怕这些人已经出了事儿。如果他们出事儿,我们现在更多的证据就只能是找到当初封府的人,搞清楚黄金哪里来的。”
说着,李蓉将药粉洒在裴文宣伤口上,裴文宣轻轻一颤,李蓉抬眼:“疼了?”
“没,”裴文宣忙道,“你要找出黄金是他们栽赃的证据,只能去找经手的人,你是担心没有名单?”
“是,”李蓉思索着道,“看来我还是得找苏容卿一次。”
“他不会给。”裴文宣果断道,“你不如换一个思路。”
李蓉抬眼看向裴文宣,裴文宣继续道:“裴家里有一个人在刑部,位置虽然不高,但是主要管所有人的日志。明日我若是能和裴家达成合意,让他们听你的安排,我们找到查封府邸那日的官兵出勤日志,就能找到人。”
“也是个法子。”
李蓉点头,裴文宣撑起身子,让李蓉用纱布环绕过自己,继续道:“比找苏容卿靠谱。上官雅就是想看热闹,出的馊主意?”
“她也是好心,”李蓉笑道,“想一箭双雕。”
“感情这事儿,”裴文宣说得认真,“不能一箭双雕,不然到时候,怕就是误会重重。”
“你以前可不是同我这么说的。”李蓉给他绷带打了结,裴文宣沉吟片刻后,缓声道:“那时候,我不懂很多道理。”
“现在就懂了?”
李蓉想了想:“我没觉得咱两最近遇到什么事儿能让你想到这些呀?”
裴文宣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后,他才道:“殿下,你听我一句劝,如果你不确定一份感情,就不要想着和对方发生感情。之前是我不好,我总想着你和苏容卿在一起,是再续前缘,所以想撮合你们。可如今我想明白了,感情事是缘分,缘分这事儿,是不强求的。”
“殿下什么都不必做,只需要静静等候就是了。”
“等什么?”
“等合适的缘分。”
裴文宣说着,他站起身来,去熄了灯,李蓉坐在床上,思索着他说的话。裴文宣回到床边,弯下腰来,半撑着身子在李蓉面前,倾身靠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