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小学四年级,贺建业从外面领了个年轻漂亮的小三回来,他父母离婚,前前后后的小妈加起来能凑足四妃六嫔。
贺建业条件确实好,早年有才又有貌,手段也可以,整个家都是靠他一个人撑起来的。他当初娶柳青玉是因为对方长得漂亮,而且只是漂亮而已。
而柳青玉一点也没辜负他的期待,除了生下贺征有功劳,其他一点事都不做,贺征也不知道她每天都在想什么。
这样的女人,抛弃起来再容易不过。过了些年柳青玉年纪大了些,不那么漂亮了,贺建业直接办了起诉离婚,留给她一栋房子,自己带着新欢过新生活去了。
那以后,到贺征住校前的几年,柳青玉每天永无止境的哭诉洗脑一般灌进他的耳朵。
他妈在他小时候也温柔可亲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撕裂成这样了。
贺征一开始恨贺建业,直到他长大一点,柳青玉开始说他“像你爸”。这让他连柳青玉一起恨起来。
“这两年怎么样啊?之后还出国吗?”贺健业心情很不错,看着像要好好修复一下亲情。
“暂时不了。”贺征说。
“昨天心心给我看个新闻,我才知道你要做导演去?怎么想到转幕后的,结婚了?”贺建业抖了根牙签出来,语气轻快:“要我说,结婚好。有个人帮你打理家里的事,伺候得你舒舒服服的,最好漂亮一点,养眼,心情也好。你这么优秀,肯定好多女孩儿扑上来,你就挑一个用着好了,将来有更喜欢的再换啊。”
贺征没说话。
他口很渴,六点不到喝了半杯啤酒,那之后滴水未进。晚饭他连那块夹到碗里的豆腐都没吃,胃也空空的。
但奇妙的是,他看着桌上的点心,柠檬水,竟然半点吃它喝它的欲望都没有。
“说完了吗?还有什么事?”他问。
“主要看看你,”贺建业感慨:“你这身气势,练得真不错。到底是我儿子。就是心软这毛病得改改,早知道你小时候不丢给你妈……对了,别给柳青玉打钱,你娶个老婆再、”
“别!”贺征猛地拍桌:“命、令、我!”
九点了,餐厅里没几个客人,只有几个服务生被吓到,一起往角落里看。
贺征喘着气,手微微发抖。
他不等贺建业再说什么,拿起钥匙起身出去了。
雨又开始下了,他一脸戾气,把车开走。
开到一条破路旁,他停下来,摇开车窗抽烟。
贺征知道,柳青玉说的对,他跟贺建业真的像。
所以他妈以前说他,他听到后来已经习惯了不反驳。
小到各种生活习惯,比如炒丝瓜,丝瓜一定得切碎,比如睡觉不能穿上衣,会觉得难喘气。大到智商性格方面,比如偏科严重的物理成绩,贺建业就是Z大物理系毕业的,以及各种说都说不清的性格表现。
比如他不喜欢被命令,却喜欢安排别人。
比如他同样会对柔弱单纯的女孩子产生好感。
贺征把烟抽完,找了张纸包好烟蒂塞进衣兜里。觉得嘴里空空的难受,打开徐岫扔下来的薄荷糖,塞了一颗进嘴里。
虽然提神醒脑的效果更好,但他还是觉得江昀做的好吃。
因为喜欢那味儿,他还问徐岫有没有焦糖味薄荷糖,被徐岫大惊小怪了一通。
江昀。
贺征想到他,心情就奇迹般的好了一点。雨还在下,再晚回去路更不好走了,他踩上油门往回开。
雨刷器规律的摆动,水痕从圆弧边缘滑落,将橙黄路灯氤氲开。
贺征慢慢开车,一半大脑绷着看路况,剩下一半胡思乱想。
他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很偶尔的,在深夜也会想想目前的状况,再想想未来。自己想要什么,怎么才能得到,诸如此类的问题。
但无论想多少次,贺征始终迷茫。
他觉得自己被撕成两半,一半的本性在叫嚣,你喜欢这样的,喜欢那样的,她们或者单纯,或者娴静,带着崇拜的目光看他,仿佛他就是全世界。
另一半的恐惧立马像海啸一样摧毁一切,这些他记忆里美好的脸,统统幻化成柳青玉永无止境的哭诉。
而他所求的平静温暖的家庭生活,似乎永远不可能实现。
不过这些都是青春期时的事了,他入圈以后很少再想这些,也很久没对谁有动心的感觉。
除了……没有除了。
江昀跟她们完全不一样,不算。
车开进国道,雨夜山路非常安静,两分钟身边或者对面都没有经过一辆车。
好像全世界只剩他一个人。
贺征看了眼节目组这车的音响,居然还是插cd的。他懒得搜索有没有蓝牙,直接摁了个播放。歌声不大不小,可能谁刚听过,一首歌还剩十五秒的尾声放完。
有一点耳熟。
下一首前奏响起,贺征意外了一下。不过也没那么意外,这毕竟是节目组的车……这CD是江昀的。
吉他轻快拨弦,贺征记得这首,叫《黄色雨伞》。
他听过这张专辑,不过没听太仔细,大概只有耳熟的程度。
十几秒后,江昀的声音响起。
“你说喜欢黄色雨伞,因为能被我看见
我笑笑说好,其实你不撑伞也很显眼”
太神奇了,只唱了两句,贺征就翘起了嘴角。江昀是那种半意识流写歌的类型,很少有这么白话的歌词。但意识流是高冷,白话的就是……可爱。
非常可爱。
可爱到贺征有些可惜,为什么当初没仔细看看歌词。
“乌鸦翅膀被电线切断,咖啡拉花被薄荷冰冲散
回头看,你站在雨中,撑着黄色雨伞
你带着雨来了,我闻到雨水味,打在伞面上,噼嘟啪嗒
我记得你
黄色雨伞先生,你被我看见了
天花板砸下来,我用手撑着
你问我为什么不看你,我说你太亮了
要用一个亲吻关灯
一个亲吻乌鸦飞了,一个亲吻薄荷洒了
在黄色的雨天
……”
好黄。
怎么回事。
贺征听得有点绷不住,江昀那小嗓子真的不能唱什么用一个亲吻关灯,关得他车速都开上来了。还黄色的雨天,什么色你再说一遍?
贺征一直循环这一首,开回到客栈时已经快一点了。
山里雨更大,他为了安全只能无限压速,下来甩上车门,被雨点砸个正着。
离开歌声,坏情绪又泛上来,贺征叹口气,反而觉得这雨打得挺舒服,让他头脑能够清明些。
江昀对他有点什么心思,估计江昀自己都不清楚。那这个距离,得由他来控制,不能再让江昀沉进来了。
搞音乐的很多都重感觉,要是真喜欢上我……贺征抖了好几下才抖出根烟,又打了好几下才打起火……就糟了。
贺征有点发抖,本来外套就薄,被风一吹简直吹透了,夹着烟的手都没了知觉。
但他还是站在车旁,淋着雨,艰难又倔强地抽完了一根。
手机震了一下,他刚拿起来,屏幕就冒出几个五彩大圆斑,是雨滴。他拿袖子拂开,迅速瞄了一眼,他妈,说二十万就二十万吧。
贺征手指戳屏幕打算回复,结果戳了好几下都没反应,估计是手太冷了。他一阵心烦,控制着自己再抽一根的欲望,揣起手机往正门走。
门开着一掌宽的缝,应该是特意给他留的。里面灯也亮着。
贺征推开门,抬手擦了一把额头的水,忽然听到有人说话,吓得手一滑。
“回来了。”江昀打了个哈欠,从沙发上站起来:“你晚上没怎么吃,饿吗?给你下个面?”
江昀穿着松松的外套,里面两件卫衣,帽子堆了起来,因为在沙发上靠着,格外乱。
头发也翘起了一根毛。
他应该早就听到了汽车引擎声,等了这么久,却一句话都没问,只有眼角留着点因为困而发红的印记。他光是站在那儿,就让贺征想到那句歌词“要用一个亲吻关灯”。
贺征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炸开了,说不出哪里麻,哪里刺痛,哪里胀热。他处在一个非常强烈的应激状态,被“江昀在等他”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事实,弄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他梦都没做得这么美过。
“征哥?”江昀在厨房门口停住,回头看他:“吃吗?”
贺征努力点了点头,又嘶哑着说:“好。”
“沙发上有毯子,”江昀说:“擦一擦,披上,别感冒了。”
作者有话要说:江昀: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弯了弯了,很重大(擦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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