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秋把这两天的分手故事掐头去尾,只说他巧合遇到一些不怀好意之人,感觉那些人是刻意为之。
他不会向阿美细说他感情生活的具体细节,就像阿美也不会对他暴露委托人的隐私。
委托人通常匿名找阿美,阿美只需确认他们的被渣经历是真的,然后转发给猎渣者;栗秋做完单子一般不存证据,由阿美再次出马,给委托人提供渣男接下来都不再出去害人的记录。
这一行就是这么唯心,靠双方的彼此信任,以及一位靠谱的中介。
如果委托人想看渣男痛哭流涕的切实照片或视频,也不是不行,得加钱,不过不是支付报酬,而是自愿给网站打赏,用以维护网站运营,然后审核员就会贴心地提供更详细一点的资料。
骗人感情不犯法,但栗秋只会更谨慎,不给任何人反报复的机会。
邱博听完一愣,也很重视,召集道:“你的三次元信息都是我在盯,绝无暴露可能。这样,今晚你让我远程一下你电脑,看看有没有被人入侵的痕迹。”
“嗯。”栗秋点点头,反过来安慰她,“你别紧张,不是什么大事,反正我退圈是真的。”
邱博听完笑了,“也对哦!”
栗秋不干了,谁还能抓住他?抓住了又能拿他怎样?
阿秋就是这么机智!
“来来来,喝酒呀。”邱博掏出解酒药含进嘴里——这是她向栗秋学到的习惯——倒了两杯冰啤酒,要和栗秋干杯。
栗秋含笑和她碰杯。
喝完酒,邱博想起另一件事,眼神怀疑,“对了,明天的相亲你记得去,不是耍我吧?”
“知道了知道了。”栗秋举手求饶。
“博儿,你点的歌,唱不唱啊?”忽然有人叫邱博。
“知道就好,”邱博一听,歌瘾犯了,回完栗秋就到前面去应其他朋友的召唤:“来了来了!”
栗秋继续喝酒。
他的酒杯不端起来时放在茶几上,淡褐色的酒液注在菱格的玻璃杯中,灿烂的顶灯一打,整杯酒光芒四射,十分耀眼。
栗秋本人也坐在流转的光线下,浑身浮起一层茸茸的金色,他静静地出着神,线条漂亮,光影完美,美好得像一件艺术品。
这是他发呆特有的样子。
刚上高中时大家不熟,谁都以为栗秋高冷、不好接近,后来彼此熟悉了,才知道栗秋安静得像幅画时只是在发呆。
很多人偷偷看栗秋,邱博带头讲他小话,几个女孩子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看他一眼,指两下,然后大笑出声,笑得前仰后合。
这笑声惊动栗秋,他看觑一眼,本意是无奈,但那一眼实在是千回百转,几个看笑话的女生都被慑住,一时失去言语。
栗秋没有察觉自己有多大杀伤力,托着下巴继续想事。
他很信任邱博,但没有告诉她自己的全盘考量。
他回北城大半年只接了一单,这一单不但耗时久,还横生这么多枝节,他思来想去觉得麻烦,不如顺势退圈,这样他在北城清清白白,生活不用那么累。
顺便反过来试探幕后黑手——假如真的存在的话。
事实上经过两晚冷静,他已经倾向于这一切真的是巧合,他原本的推论中有一个无论如何说不过去的重大缺陷,即他在这一单耗费的时间实在太久了。
试想把自己带入幕后黑手的角色,就算要试探谁,栗秋绝不会设这么久的局,效率低不说,时间一拉长,中间充满各种不确定性。
但栗秋还是这样对邱博说,因为这是一份足够可信的托词。
真正的原因则是他想起栗树女士。
八年前他下决心要骗南万,站在栗树女士的坟前,跟他妈阐明了一下心路历程。
不知是不是上天有意,他妈坟前那棵七叶树突然掉了一截树枝下来,干枯的树枝砸得栗秋头上鼓了个包。
栗秋当时那个气呀,叛逆心一下就上来了,还站在墓园里,当着栗树女士的面就建了一个OO小号,回程坐公交主动跟南万搭话,后面回回来看栗树女士都汇报一下进展。
当然七叶树没再显灵。
冬天的风向来萧瑟,吹得光秃秃的树也“哗啦哗啦”响,栗秋觉得非常吵闹。
后来离开北城时是盛夏时节,栗秋拖着行李箱和栗树女士告别,彼时他尚不知道暗网,但已坚定了继续“替天行道”的念头,鉴于去年的教训,就没说出口。
一片被大太阳晒得绿油油的叶子恰巧脱落,摇摇晃晃飘到他面前。
栗秋接住。
这片叶子跟他去了海城,被他做成书签,他想妈妈了就拿出来看看。
其实,栗秋想,他不是不知道栗树女士的意思,她绝不愿意自己亲爱的儿子去狩猎人渣,干这种事要遭人恨的。
譬如他之前半夜给董事长的女儿发邮件,说她老公是gay,看起来爽快,实则破坏了一个家庭。
这种破坏是对是错暂且不论,肯定要把一个家里所有人的生活都搅得天翻地覆,之后这个家里无辜者以及受害者的生活从此的走向是好是坏,没人说得清楚。
他自以为正义,焉知别人不是为了生活和谐装聋作哑?他把遮掩一把撕开,让真相赤/裸/裸地暴露,别人想不想看不好说,但这一定逼得他们不得不面对——除了自己爽一把,其他后果都是不确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