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秋萍没好气道:“你应该说,也不知道后面能挣多少钱。关注重点,阿妈,掉进泥坑就赶紧爬出来,别在里面跟烂人共沉沦。咱们现在的关键是好好挣钱早点过上好日子。”
得尽快把手上的事情安排妥当,八十万的国库券还得早点实现资本翻番呢。
周家新租的房子在一楼,是公安局的老宿舍。屋子不大,开门正对堂屋,左手边卧室连着卫生间,右手边连着厨房和一个小储物间,后者勉强可以在里面加张床。整体来讲,就是破旧又憋仄。
但房子的优势也很明显。一个是整体居住环境优,小区挨着公安局,治安相对有保证。另一个就是一楼连了院子,足有四十多平方,都要赶上整个屋子的面积了。
小院左边开辟了一小片菜地。今夏雨水充足,房东临走前种的南瓜也没枯死,结出了好大的两只,外皮已经呈现出青黄交接的姿态,看着就甜。边上打了压水井,用水既安全又方便。院子里的一架葡萄藤繁叶茂,丁丁挂挂的葡萄当真如玛瑙一般。这会儿到了八月底,葡萄由青转紫,摘一颗剥了皮放嘴里,酸酸甜甜。
不过最让周秋萍满意的是卫生间里装了蹲式抽水马桶。她在卫校宿舍舒服惯了,假如现在还让她退回倒马桶挤公厕的时代,她真会疯。
黄秀琴作为中人,做完中午生意还跟丈夫王大军特地带了两条云片糕过来,算是庆贺乔迁之喜。
王大军头回来,里里外外走一圈,竖起大拇指夸奖:“婶婶这房子好。到时候做买卖的话,家伙什往院子里一摆,跟哪个都不闹矛盾,方便又自在。”
他还积极帮忙出主意,“我看秋萍也会做吃的,现在没知了猴也不卖床单了,不如就在院子这边开个窗口卖早饭。不管是鸡蛋饼、糍粑还是饭团,都有的赚。简单又方便。”
黄秀琴瞪他:“卖早饭多辛苦,天麻麻亮就得起来忙。要我讲啊,不如弄个杂货铺。就在院子靠墙搭间棚子,卖点油盐酱醋香烟酒的。你别小看,来钱的很。人还不遭罪。”
旁人不清楚,他们两口子是做老了生意的。按照他们估计,就算周家母女只赚个跑腿钱,这个夏天她们的进账也绝对不会少于五位数,是妥妥的万元户。完全有做小生意的本钱了。
周秋萍就是笑:“再看吧,事情发展太快,我跟阿妈都没回过神来呢,就到这步了。”
人家说做买卖应该走一步看十步。可这时代就是风口浪尖,风推着你往前跑,你疲于应对都来不及,哪里还有时间慢慢想。
想啥呢?先干了再说吧。
黄秀琴琢磨了一回,拉她到旁边说话:“讲真的,你真不想跟那个男的过下去了?你要打定主意可得早点计划好了,别到时候他三天两头上门闹。再好的生意也会被闹黄了。”
虽然说这年代离婚听着骇人听闻,但她做了几年生意,形形sè • sè的人见多了,倒也不以为意。如果离婚真活不下去的话,那当初知青回城时,那么多离婚的,人家不也活得好好的。
人啊,就是不能给自己套上框框架架,自己过得好才最重要。
周秋萍点头,谢过对方的好意:“我会的。”
之前兵荒马乱的,什么都顾不上。现在有了落脚的地方,她就能好好解决这件事了。
到时候冯二强过来纠缠她都不怕,公安局小区可是有人站岗的,不是什么猫三狗四都能凑进来。
黄秀琴高兴起来,拍着她的胳膊道:“行,那我们先回去了,后面有事别不开口,千万要张嘴讲。”
她原先对丈夫的这位疑似前女友充满了敌意,又嫌农村人进了城里亲戚家就想占便宜。可跟周秋萍相处久了,她却十分佩服这个农村女人。真勇敢真果断,放在十年前叫铁姑娘,完全撑得住半边天这三个字。
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心里舒坦。
黄秀琴和王大军两口子回家准备晚饭生意了,剩下周高氏站在门口久久凝视夫妻俩的背影收不回眼睛。
唉,当初老头子要是不犯拧,非要招女婿的话,现在秋萍也不会左性成这样。
她转过头,看着女儿,试探开口:“秋萍啊,你看这样好吧。既然都在县里落脚了,你把二强也叫过来,家里有个男人撑门立户,做事才方便。好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男的要经事才能像样……”
“你是觉得小孩不是人,死了也无所谓吧。”周秋萍冷冷地看着母亲,点头道,“也对,生下来摁在尿桶里淹死的多了去。小孩不是人,女人也不是人。一开始是因为养不活,这种事做多了就理所当然了。要是当成人,还怎么能下得了手。”
周高氏勃然色变:“你讲什么鬼话?”
人都有自保的本能,会下意识地选择忽视让自己不安的事。
在农村,杀孩子古已有之。尤其他们这辈人,兄弟姐妹生下来被父母杀死的,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活下来没死成的,不照样继续过日子吗。当初要杀他们的爹妈,也会同样抚养他们,对待他们和其他小孩并没什么不同。
就说大大爹家吧,大大爹是小儿子,他生下来时,他家已经有四个姐姐三个哥哥。他家根本不打算要他,直接将他丢进尿桶里要淹死掉的。所以周伟小时候有个小名叫尿娃。后来长大了,上学了,要脸了,尤其是他当上干部之后,大家才不这么喊。
大大爹的爹妈就不管他了吗?当年为了掩护儿子和游击队,他爹妈可是连命都豁出去了。后来为了给儿子讨媳妇,他爹去日本鬼子的煤矿上做工,命都交代在煤矿里了。能说他没儿女心吗?
周高氏搞不明白,为什么秋萍会抓着这件事不放,净说鬼头鬼脑的话。
“人讲的话,存了鬼心思讲出来的才是鬼话!我最后一次告诉你,我只想跟我女儿好好活下去。我永远不可能原谅shā • rén凶手,我是人,我没那么贱!”
“你!”
“你愿意跟你假儿子过还是女婿过,随便你,作死不要拉上我跟我女儿。”
周秋萍撂下话就起身推三轮车。下午再进一趟油渣,还能挣上千块钱。
虽然比不上卖被单时每天都五位数的收入,但这收入即便放在三十年后也算妥妥的高收入了。
谁也不能跟钱过不去。
周高氏即便脸拉成长烧饼,却还是骑上三轮车跟女儿一前一后到了榨油厂,想多进点货出去卖。在女儿的婚姻问题上,她虽然没和女儿达成一致。可挣钱这件事,她们却齐心协力。
不管在哪儿生活,有钱才是硬道理。
两人同门卫打了招呼,周秋萍又给人塞了烟,笑嘻嘻地一路骑到仓库门口。保管员跟他们也是老熟人,瞧见人还主动打招呼:“哟,你们来了正好,干脆把剩下的都包圆吧。以后就没有了。”
没有了?
周家母女异口同声:“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