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喇叭提醒即将到达海城站,她和余成回了卧铺。走的时候,余成还在懊恼:“我也没带什么钱出来。”
他也想给他们留点钱。
周秋萍安慰他:“没事,我听说那个治疗的药不贵。好像一次治下来,就100来块钱。他们应该够了。”
余成如是重负,露出了笑容:“那就好!”
说话间,列车已经停靠海城站。
这辈子,还是周秋萍第一次坐火车。
不过上辈子93年时,她来过海城进毛衫。1988年的海城火车站跟她记忆中的样子相差不大,红顶屋,大白墙,到处都是人。出了车站,还有一堆人打着横幅,上面写着“某某大学欢迎新同学”。
她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这么多人呢。”
她就说不年不节的,又不是春运,怎么火车上全是人?
余成看了她一眼,心道自己一开始也以为她是个学生,还想这姑娘长得可真像幸子呀。没想到她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
他也是头回来海城。不过在火车上他就跟列车员详细的打听了下车后的行动路线。车站广场外面就有公交车直达银行。
周秋萍顾不上追忆往昔。其实也没啥好回忆的。那一次贩卖毛衫,她挣了千把块钱。还没来得及回头扩大生意规模呢,冯二强就连本金都输得一干二净。
那是她第一次真正想到要离婚。可悲剧的是,她情绪激动过度,晕倒之后被送医院却查出了她怀孕了。
她舍不得打掉孩子,也舍不得孩子没有爸爸。更重要的是,当时的她没办法同时承担起养育孩子和挣钱的重担。所以在冯二强下跪道歉之后,婚姻又维持了下去。
事实证明,能够在你面前轻易下跪的男人都是魔鬼。
女人心软,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
余成伸手拉了她一把,抱怨道:“你小心点。”
这人心不在焉的,走路都差点撞到人。
周秋萍赶紧道歉:“不好意思,我在想到时候怎么跟银行的人说。我还没跟海城银行打过交道。”
万一人家柜员怀疑,你从哪儿拿来这么多国库券?
她要怎么回答?
余成也不知道。
他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事实证明,他们多虑了。海城银行的柜员不知道是见多识广还是觉得解放军比较有可信度。她检查了国库券的真伪之后,就相当痛快地递出了现金。
一沓沓现金,是今年新发行的百元大钞。
周秋萍高兴极了,倒不是她听说1988年的百元大钞具备收藏价值。而是43万的百元大钞分量要比10元钞票轻的多呀。运输的负担又大大降低了。
余成将钱全都放进箱子里,问了个傻问题:“还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柜员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俩一眼,斩钉截铁:“不需要。”
她唯一需要的就是他们赶紧走开,不要耽误她给下一位顾客办业务。
余成赶紧道谢,拎着箱子走人。
走出银行大门的时候,看着外面明晃晃的太阳,他还怀疑自己刚才经历的一切是在做梦。
就这么简单?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他立刻去公用电话亭拨了个电话,然后招呼周秋萍:“我们等会儿吧。”
周秋萍其实有点蠢蠢欲动。海城的毛衫很出名,十分受宁安人欢迎。她如果能跑一趟毛衫厂,将钞票换成毛衫,就现在物价飞涨的劲头,挣的说不定比国库券还多呢。
马路上到处都是人,商场门口的队伍排成了长龙。听说现在海城连火车票和食盐都凭票供应,否则完全乱了套。
这可是海城啊,全国赫赫有名的海城,什么物资都要优先保证的海城,都混乱成这样了。其他地方可想而知。
要商品,有商品就能换国库券,就能挣更多钱。
可惜余成没给她心神摇曳的机会。吉普车很快就停在马路边上。他上前跟司机说了两句话,接过车钥匙就招呼周秋萍:“走吧,我们开车回去。”
周秋萍惊讶:“一路开回去呀?”
1988年的公路建设才刚刚起步,省城都没几条能走的路。
余成已经发动吉普车,眼睛盯着前方:“我们先去向领导汇报工作。”
路不远,开车的话大约一个多小时,比排队买火车票等发车快得多。
路上不太平,吉普车开出海城没多久,他们就碰上了路障,一堆滚木和树枝拦在路中央。
周秋萍在心中大喊糟糕时,余成猛的一踩油门,居然直接撞飞了路障,气得原本抱着胳膊候在路旁看肥羊落坑的人追在吉普车后面大喊大叫。
周秋萍捂着胸口,惊魂不定:“好险!”
余成还是看车前方,两只手稳稳抓住方向盘:“你以后碰到这种情况,千万不要下车。这都是路霸。”
“我还敢自己坐车啊。”
周秋萍感叹,“这回也是我们运气好,要是一堆人拦在路上,还摆个大棺材卡在中间,谁敢往前冲?”
余成乐了,他皮肤黑,牙齿就显得白:“你知道的还挺多啊。”
周秋萍心道:姐不仅仅是知道,姐是亲身经历过的。
别说80年代了,就是90年代,卡车上路,那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交易。
有的村庄全村人都是抢匪。公审枪毙完了,村里只剩老小。后者往往也不无辜,只不过是因为年纪太大或者太小,所以逃避掉了法律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