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对叶草能救张松明的命这事,完全没有怀疑,就像张松明昏死过去,他们也没有一个人想到要将他送去医院,就好像脑子里就没有这个念头。现在被别人一说,才猛然间晃过神来一样。
——是啊,为什么,他们这么相信叶草呢?
村里的人有些茫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偏偏又说不出具体是哪里不对劲来。
姜叶让他们将张松明放回床上去,因为只有待在这间屋子里,张松明才能活命,或者更准确的说,他能活到现在,便是因为一直待在这个房间,一旦离开了卧室,他一定会死的。
村里人有些不信,张爷爷也拦不住,至于姜叶,她一点没有阻止他们行动的想法,反正她话已经说了,爱信不信,因此也只是笑眯眯的看着这群人动作,看着他们把人从卧室背了出去。
可是很快的,人才抬到门口,就有人惊叫了一声。
“没气了!松明哥好像没气了!”
叫嚷的是村里一个和张松明同辈的青年,比张松明略小一些,正是他负责将张松明背出卧室。可是就在刚刚,他好像感觉到身上的人,突然没有了呼吸,当即他脑海里想起姜叶所说的话,站在原地完全不敢动了。
其他人闻言,纷纷凑了过来。
“不可能吧?怎么会突然没气?臭小子,你别乌鸦嘴啊!”
“我看看,我看看!”
“唉,到底怎么样了啊,松明没事吧?”
有人将手指凑到张松明的鼻子下方,像感受一下他到底还有没有呼吸,其他人看她站在那里,却是久久没有说话,忍不住出声催促。
那人愣愣的转过头来,表情有些呆滞,说:“好像,好像真的没气了……”
“……”
空气一瞬间安静了下去,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很快的,又有其他人不信,纷纷去试探张松明的气息,终于确定人是真的没气了,一点热气都没了,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甚至感觉人的体温都开始变凉了。这下,人群炸开了,有妇人开始哀哀哭泣,也有人掩面痛哭。
“够了!”张爷爷忍不住大吼一声,见大家都被他镇住,没好气的那个背着张松明的青年道:“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把人放回床上去!姜姜都说了不能让他离开这间卧室,你们偏不信,现在好了,人都要被你们弄死了!”
闻言,众人又手忙脚乱的把张松明放回了卧室上去,大家木愣愣的站在那里,你看我我看你的,都有些手脚无措。
“姜姜,你看……”张爷爷欲言又止的看向姜叶,想问她,他这侄孙还有救没。
姜叶看了一眼,看到屋里的气再次流动了起来,而他们流向的尽头,正是张松明那里。
“就这样把他放着,等会儿人就有气了。”她这么说。
只是这话怎么听起来,都让人觉得很迷幻——这人都没气了,放在那里还能有气的吗?只是这个时候,也,没人敢说什么了,毕竟刚刚就因为他们要把人送去医院,导致张松明没了气。
当然,这也不表示他们信了姜叶的话,只是大家刚刚做了错事,现在心里不免有些心虚,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的。
有张松明的一些长辈认为他已经彻底死了,在开始抹着眼泪,低声哭泣起来,因为大家都不说话,因此他们的哭泣声便显得格外的清晰了,反倒让还能被保持冷静的其他人心里一酸,心态都差点崩了。
就在这只听得见低低的哭声,气氛悲痛的空间里,突然有人大声喊道:“有起伏了!松明哥他的胸口有起伏了!”
刚刚他的视线就虚虚的落在张松明胸膛那里,最开始张松明胸口起伏的那两下,他还不敢确定,可是接下来,他又看见张松明的胸口,以一直缓慢,但确定是存在的弧度在上下起伏着。
“松明哥他胸口在跳了!”他大声喊道。
闻言,众人大惊,几个长辈忙上前去探了探张松明的气,又摸了摸他的心跳。旁边的人也想上前去,可是这床边都被人给挤满了,只能在外边追问到底怎么样了。好一会儿,才听人群中间传来张爷爷带着几分激动的声音:
“活了!”
活了!是真的活了!
虽然那气息若有似无的,但是的确是还活着的,胸口那里的心脏也还在跳动着。
太好了!
众人大惊之后就是大喜,有几个信佛的女性长辈在那双手合十,嘴里喃喃念着“阿弥陀佛”。
张爷爷看向姜叶,道:“姜姜,你可真的神了!”
真的如她所说的,人放在卧室里,就不会死,反倒一出去,就立刻断了气。到现在,在场的所有人对于姜叶那是真的信服了,看着她的目光里也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姜叶道:“这倒不是我的功劳,他能活,纯粹是因为这个房间……”
她的视线在屋里扫了一下,伸出手,似乎抓住了什么无形的东西,而后将手指舒展开来。
“这间屋子里有着一种很特殊的气,就是这股气,留住了他体内的最后一口气,让他不至于立刻去死。”
不过……
姜叶耸了耸肩,道:“也就这个作用了,在这间屋子里,他能留着一口气,但是一旦出去,那股气就会立刻散掉。”
所以刚才她才会那么说,一旦离开这间屋子,张松明体内的那口气维持不住,就会溃散而去。他们刚刚只是走到门口,要是再多走两步,张松明的那口气彻底散了,就算再送回来,那也是枉然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要怎么才能救松明啊!”张爷爷着急追问。
姜叶走到床边,见她过来,其他人忙让开了位置,让她能顺利的抵达床边。
“先将他身上的衣服脱了。”她开口说。
这下,没人再怀疑她的话了,她这么一说,立刻就有上前去将张松明的上衣脱了,等脱完之后,看着那消瘦得都能看见身体两侧的肋骨的躯体,在场的人都是一阵哗然,心里有些不好受。
要知道张松明以前多壮实的一个孩子啊,一米八的大高个,虽然不是那种肌肉男,但是却也是属于健康强壮那一类,衣服一脱身上都是流畅漂亮的肌肉,可是现在,他身上哪里能看见漂亮的肌肉啊,只剩下一根根鲜明凸起的“肋骨”。
姜叶坐在床边,伸手在张松明胸口上方凌空画了一道符文,动作流畅,一气呵成,不过眨眼间,一道繁复的符文便形成了,灵光闪动,随着姜叶一挥,便悄无声息的没入了张松明的身体。
然后,她再次伸出手,并拢的两指往张松明的手腕处划了一下,只见指尖划过的地方,立刻就露出一道鲜红的伤口来,那像是被一道锋利的刀刃划出来的一道伤口,能看见里边鲜红的血肉已经被割破的血管来。
“嘶……”
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想说些什么,可是想到刚才姜叶所展现出来的手段,又将嘴巴给闭上了。
只是令人惊奇的是,那么大一条伤口,却没有鲜血流出来,只是在好一会儿之后,才看见有一滴紫红色的血液在伤口处缓慢凝结,缓慢滚落了下去。
赵晓早就将姜叶让他准备好的杯子递了过来,现在正好将这滴血给接住。
一滴,两滴……
血液凝结的速度很慢,而且越来越慢,到了后边几乎要半小时才能有一滴滴落下来。
最后姜叶一共收集了四滴血,她看了一眼杯子里的血液,随手伸手再次往张松明手腕伤口处抹了一下,只见那道伤口立刻恢复了正常,只剩下光洁的皮肤。
看到这一幕,众人看着姜叶的目光更加惊异了,姜叶恍若未觉,拿着装着紫红色血液的杯子到了窗边。
“姜小姐,这是什么啊?”赵晓好奇的问。
姜叶晃了晃,杯中的东西也晃动了一下。
紫红色的血液落在杯子里,倒是不像是液体了,而像是一团紫红的雾气,里边有股奇异的香气和灵气。
“这是一种毒。”姜叶说。
“毒?”
“嗯……当然,对于你们人类来说是毒,是能要你们命的东西,但是对于花花草草来说,却又不一样了。”
说着,姜叶将地上一盆已经枯萎了的花草抬到了桌上,将杯中的一滴紫红色血雾滴了进去。
啪嗒!
紫红色的液体落在已经发黄干枯的叶片上,然后在他们的注视下,竟是慢慢的渗透在了叶片上,就像是被吸收了一样。下一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黄的叶片变得青翠肥厚,带着一种鲜活的生命。
赵晓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它,它……”他指着盆里的花草,结结巴巴的,“它活了?!”
是的,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这株枯死的花草再次活了过来。
它枯黄的叶片变得生机勃勃,一根褐绿的茎秆从土中生长出来,而后顶端长出一个嫩黄的花苞,很快的,花苞盛开,漂亮的粉黄的花瓣一一舒展开来,一股馥郁清雅的香气飘了出来。
赵晓忍不住凑近看了看,确定这花是真的活的,摸起来也是嫩嫩的,充满生机的。
“姜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忍不住发问,“这个毒,竟然能让枯死的花草重回生机吗?”
姜叶道:“你知道吗,一些草木繁盛的树林中,会产生一种瘴气,人在那种瘴气之中,会悄无声息的衰弱下去,然后慢慢的走向死亡,而植物,在其中却能更好的生长。所以,你们人类也喜欢称它们为瘴毒。”
赵晓迟疑了一下,问:“您的意思是,张先生中的就是这种瘴毒?”
姜叶点头,将茶杯递给他,让他好好装起来,道:“这东西挺难得的……”
她意味深长的道:“可不是所有的森林,都能产生瘴毒的。”
两人所说的话并没有避着其他人,其他人自然也听见了,一个个顿时面露恍然。
“松明怎么会中瘴毒呢?难道是在山里不小心吸食了瘴气?我就觉得我们村后边的这座山不对劲得很,老是笼着一层雾气,以前不也有人被发现死在里边吗?说不定那些雾气就是瘴气了。”有人开口说。
以前的时候,他们后山就经常发生死人的事情,后来村里的长辈就不许人去了,只是到了现在,很多人也没有这些顾忌了,经常出入后山,尤其是张松明。
“松明不就是经常去山里吗?还经常从山里挖一些奇奇怪怪的花草回来……”
张松明大学就是学园林专业的,他回村之后,村里的人就经常看见他去山上,只是一直以来也没出什么事,大家也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听姜叶这么说,他们却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看来,松明是在山里不小心中了瘴气了。
对此,姜叶轻笑,道:“这倒不一定……”
到底是不是在山里中的瘴气,这还有待考据了。
她没说的是,瘴毒可不是自然形成的,瘴毒的确是只会出现在草木繁盛的森林之中,但是这个因果关系,却是反了,其实是有瘴毒的地方,草木才会格外的繁盛,而瘴毒,却又是另外一种生物产生的,一种名为“山魅”的生物。
张松明的那个妻子,究竟是山魅,还是另外一种与山魅有关的生物呢?
这倒是让姜叶好奇了。
张爷爷看了一眼昏迷的张松明,问:“姜姜,那松明他现在怎么样了?”
姜叶道:“我帮他清理了一下.体内的瘴毒,逼出了一些来,但是却还有一些余毒在他体内,还需要一段时间的调养才能慢慢清楚掉。对了,再过不久,他应该就能醒过来了,不过醒过来,身体应该会很虚弱。”
闻言,大家都有些高兴,有人摸了摸张松明的心跳,果然发现刚才还跳动缓慢的心跳,已经变得强健起来,一下一下的,跳动得很有力量。
“没事就好了!”
“唉,可真是吓了我一身冷汗啊,你说松明这孩子还这么小了,要是真这么去了,我百年之后去了地底下,都没脸去见他父母了。”
“就是啊,我们这些叔叔伯伯婶婶的,非但没有照顾好他,反倒让他照看我们这么多年了……”
“好在有惊无险……姜小姐,谢谢你啊。”
大家说着说着,又谢到了姜叶身上,对于姜叶说的什么瘴毒不瘴毒的,好多人听得是云里雾里的,但是有一点他们却是清楚了,那就是是姜叶救了他们家松明的命,那自然是要好好感谢了。
*
天色已经晚了,张爷爷让张奶奶带着姜叶他们去休息,而张松明这边,则是由几个年轻人留下来照看着。
到了半夜,此时已经是万籁俱寂,乡下不同于大城市,一入夜就十分安静,外边也没有城市的灯火通明,是纯粹的夜色,人们睡得也早,因此只偶尔能听见一些鸡鸣狗叫的声音。
而在村子的后山中,树影重重中,有雾气升起,无形的鬼魅在穿梭低语中。
“它回来了……回来了……”
“在哪了?”
“东边的那座山上了,听说她养的那个人类不大好了,她正在想办法救他了,呕尽了心血,也不知道图什么。”
“唉,人类有什么好的?它就跟着了魔一样,就这样和我们一起在这森林中自在快活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去人类世界呢?”
山魅们絮絮低语着,随着雾气游动,来到了东边的那座山上。
此时的山里却比外边明亮,像是萤火虫一般闪烁着光亮的飞虫穿梭在森林之中,身后拖着淡淡的光带,将四周照得分明。
有淡淡的雾气漂浮在四周,茂盛的花草伸出嫩芽花苞,不过瞬间便怒放。仔细看去,便见这四周花草葱茏,无数花朵簇拥在一起,每一朵都开得极为的曼妙动人,有许多人类叫不出名字的花草肆意生长着,就像是浓艳的一副春景,姹紫嫣红的。
一道身影蹲在一处,却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模样秀净淡雅到了极点,是极致的清丽,却又透着一种无害的纯洁。
此时她蹲在一株花前,是一株正打着花苞的花,花瓣紧闭着,还没开放。
她看了一眼这朵花苞,将左手伸出来,却见她左手手腕上一片斑驳的刀痕,却是不知道有多少伤痕,一道叠着一道,有的还冒着血,有的却已经结了痂,对着这样一个遍布伤痕的手腕,她却是面色不变的用右手拿起一把刀来,然后狠狠的往手腕上一划,瞬间她就在受伤割了一条又长又深的伤口。
滴答!
紫红的血液瞬间就流了出来,滴滴答答的滴落在那朵花苞上。
有雾气飘过来,带着一阵风,无声的缠绕在她身边。
“你这又是何必呢?再这样下去,你会消失的!”
“那不过是一个人类,死了就死了,你何必苦心要救他?他就那么好?”
“是啊,你放弃吧,他救不活的,现在也不过是在苟延残喘,你这样只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
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传到耳中,带着急切。
叶草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伤口处的血只有一开始割开冒出来一些,但是她体内的血似乎已经不足了,只流了一会儿,就不流了,见状,她只能狠狠心又在手腕上割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