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云不受控制的往前伸出手。
就在她的手即将碰触到木桶的时候,却听一声低喝宛若惊雷一般在她耳边炸开:
“薛云!你在做什么?”
薛云浑身一震,茫然的眼神逐渐回归清明,眼前的世界,也逐渐清晰的纳入眼中。这时候,她才惊觉自己站在木桶前,竟是要伸手将木桶上的盖子给打开。
倏然收回手,薛云神色震惊而惊恐,她下意识的连连后退,表情茫然的看向四周。
此时,薛凯他们围在她身边,正皱眉担心的看着她。
“我,我刚刚怎么了?”她喃喃,惊疑不定的看着自己的手指。
薛凯见她眼神清明,不像是刚才魔怔的样子,忍不住就松了口气,道:“你刚刚被持舟给迷惑住了……”说着,他的目光移向被装在,且也是被束缚在木桶里的沈持舟身上,表情有些严肃。
此时的沈持舟容颜狼狈,他双眼赤红,眼中的红色几欲要滴出血来,神色癫狂痛苦的看着他们。
似乎知道对薛云的迷惑无望,他使劲的挣扎着,大声的吼叫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薛云,我好痛苦,我好难受,薛云!”
他又可怜痛苦的看向薛云,“我好痛!你救救我啊,薛云!”
薛云神色怔忪,面色微微发白,怔怔的看着他。
薛凯挡在她面前,遮住她的视线,低声道:“你别受他迷惑,现在的他,根本就不清醒!”
薛云回过神来,同样低声道:“我知道。”
只是心里知道是一回事,但是看着沈持舟这般狼狈的模样,她心里免不了有些不好受,这人以前是多么光风霁月的一个人啊,那么在意形象,现在却这么狼狈。怎么让人不难受呢?
薛凯看向窗外,道:“天快亮了!”
姜小姐说过,务必在天亮之前,将三人挪到外边太阳能晒得到的地方去。
“快!趁太阳还没出来,我们把他们抬出去!”他吩咐其他的人,一群人忙着将三人挪到了外边。
天边已经浮现出了白色,是要天亮了,只是城市的早晨,高楼大厦,实在是难以让人看见初生的太阳的,但是,在第一缕阳光喷雾而出,刺透晨雾落下来,沈持舟他们额前的太阳纹路,却也猛得亮了起来。
“啊!啊——”
木桶里的三人发出痛苦的惨叫,肉眼可见的,不断有黑气从他们身上蒸腾而出,大颗大颗的热汗不断的从他们脑门上滚落下来,他们就像是深陷在一个热气腾腾的蒸笼之中一样,不断的散发出灼热的热气。
四周的温度,在此刻突然蹿升,尤其是他们三人身边,温度更是节节攀升。
这是秋转冬啊,秋意已浓,天气早就凉了下去,早上起来的时候,人们还觉得冷,可是现在,这院子里的温度,却跟有好几个大火炉似的,那叫一个热。尤其是站在沈持舟他们旁边,你明显就能感觉到那股炽热的温度。
热浪不断从他们那里卷来,旁边的人也被热得不行,由此你也可以想象到,沈持舟他们身上的温度,该是多么滚烫。
——就像是在院子里烧起了一团大火,或者说是,一团炽热的赤阳,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薛凯他们站在这里,竟是被热得大汗淋漓,脸色发红,脸皮被烤得滚烫。
“砰砰砰!”
沈持舟他们剧烈的挣扎着,不断的惨叫,木桶上的盖子被他们掀动,不断的响动着,只是上边被红线死死的扣住,根本掀不开去,他们只能无力的痛叫。
此时他们额前的“太阳”越发明亮了,像是真有一轮烈日出现在他们眉心,阳光灼灼。
“这就是太阳啊!”黄大师喃喃。
他伸出手,手心能明确的感受到皮肤变得滚烫的,不是烈火焦灼的滚烫,而是被阳光炽烤的滚烫……沈持舟他们身上的热气,是阳光所散发出来的温度啊。
在这样的温度下,一切邪祟阴物,都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只会被这阳光的温度给焚烧殆尽。
太阳与沈持舟他们额前的“太阳”相应,不仅仅是院子里,便是其他地方,姜家外边的温度,也受到了影响,许多人感受不到阳光的驱除鬼祟的效果,但是却明显感觉到,今天的温度直线上升了。
“是回暖了吗?”
一家四口,家里的人面免不了说起来,思考着今天要穿什么衣服。
妻子看着天气预报,道:“天气预报说今天只有十五度,早上只有十三度!还是得带一件外套吧……”
丈夫道:“可是我看这温度岂止是十三度啊,最起码二十度往上了。”他穿着长袖都觉得热了。
“反正带一件外套总没事……”妻子拍板。
好吧,听老婆的,这种事情老婆说了算。
丈夫耸了耸肩,妥协了。
不过等他坐着地铁,从地铁口出来,被冷风吹得哆嗦着拿着外套穿起来的时候,心里免不了为自家妻子点赞——果然,听老婆的,总没错。
相较于人类,这条街上的阴邪之物,就没有那么好受了。
如今天地间阴气渐涨,鬼魅频生,无数魑魅魍魉隐匿在黑暗的角落,盯着来往的人群,蠢蠢欲动,散发着恶意。只是此时,烈日灼灼,一些弱小的魑魅魍魉,竟是直接化作飞灰灰飞烟灭,实力稍微强大的,却也感觉十分的不舒服。
就在这一天,这条街上的魑魅魍魉,灰飞烟灭的灰飞烟灭,没死的,却也逃也似的去了其他地方,这让这附近的气息顿时肃然一空,变得格外干净。
人类察觉不到这些东西的存在,只觉得,最近附近的空气似乎变好了一些,而且就连阳光好像也明亮了好多啊。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暂且不提了。
现在,姜家的院子里,沈持舟三人仍然被埋在木桶之中。他们脑袋上热气蒸腾,但是此时逸散出来的热气,却不再是黑色,而是正常的白色。他们三人也不再尖叫痛喊,狰狞的脸色逐渐变得平静,只是神色恹恹,低垂着头,露在外边的皮肤,一片通红。
黄大师瞅着,小声的道:“他们不会给蒸熟了吧?”
其他人:“……”
薛凯不确定的道:“应该不会吧?”
薛云则是小声的问:“姜小姐有没有说要让他们晒多久啊?”
薛凯沉吟,道:“多晒一会儿,肯定没错!”
“嗯……”其他人也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等到太阳升到头顶,都快中午了,姜叶才从后院过来,轻飘飘的看了一眼木桶里已经晒得跟咸鱼似的三人,道:“行了,把他们放出来吧。”
闻言,薛凯他们急忙上前去将木桶打开,把人给弄出来。
木桶盖打开,滚烫的气息带着一股恶臭扑面而来,那股味道……几个人当场差点吐出来。
桶里的五谷已经完全变成了漆黑,上边裹着粘腻的黑色,打开便能看见有黑色的气流不断腾升而起,像是烧尽的黑色灰烬一般,触感和视觉,都给人十分不舒服的感觉。
三人被放出来,此时浑身的肌肤都被烧得红通通的,摸上去触感就十分滚烫,像是按在一块烧红的烙铁上。
这,真的不是被烫熟了吗?
薛凯一行人,表情控制不住变得有些惊异起来。
姜叶道:“僵的身体的强硬可和人类不一样。”
她哼笑,道:“他们三个也算是因祸得福吧,体内旱魃的毒已经被驱除了,但是那些毒素却还是锤炼了他们的身体,虽说不能和铜墙铁壁相比,却也算是坚硬。”
闻言,薛凯面色一喜,很为沈持舟等人高兴,而其他人呢,自然也是为他们高兴的,但是免不了,心里有些发酸。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他们的情况也极为惊险,稍不注意,就真的变成僵了。
所以说,这好像也没什么好羡慕的啊。
姜叶这里地方够大,勉强倒是能让沈持舟三人住下,至于其他人,和他们挤一个屋就行,反正他们修士,三四天不睡觉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至于可以去外边放车上休息?
笑话!
姜小姐这里灵气这么充足,便是让他们在院子里睡觉,也没人不愿意的,这可是修炼的好地方啊。
薛云拿着帕子给沈持舟擦了擦脸,薛凯过来,问:“持舟的情况怎么样了?”
薛云道:“温度已经降下来了,皮肤也没有那么红了,脸色也没什么痛苦。而且我发现他们眼角的红色纹路,也消失了,应该算是好了。”
说着她脸上也忍不住露出几分喜色来。
薛凯也是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而在他们这边,沈持舟三人情况逐渐变好的时候,c城那边,尚家那里,却是陷入一片鲜血之中。
个子高挑的青年站在中间,手里掐着一个人的脖子,张嘴牙齿深深的咬进这人的脖子之中,其他人只能听见咕噜噜的吞咽的声音,就像是人喝水的声音一样。
终于,咕噜咕噜的声音消失,青年伸手将手里的人扔到了一边,伸出手将嘴角的鲜血抹去,而后又用舌尖舔了一下,动作极尽邪肆。
被他丢在地上的人身体抽动了一下,便没有了动静,是脸着地的姿势,有小半张脸露出来,露出一只眼睛来,眼睛瞪得大大的,带着还未散去的惊惧,而他那小半张侧脸,血肉像是全部消失,只剩薄薄的一层皮贴在脸上。
在他的脖子处有一个明显的伤痕,是一个牙齿印,但是却是两个漆黑的血洞,直接穿破了他的肌肤与血管,深深的扎进了血管之中。
——他是被吸尽了精血而死的,一身血肉,尽数化作精血被吸收了。
地面上,像他这样的还有七八个人,全都已经没了声息。
一个眉眼尚带着几分稚气的少年瞳孔颤动着看着他,终于忍不住尖叫了起来:“怪物!他是怪物!”他踉跄着往后退,满脸惊恐。
青年扭动脖子,鲜红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对方——这双眼睛已经不能被称作人的眼睛了,那是属于野兽的竖瞳,颜色鲜红得几欲滴出血来。而在他的眼尾处,有鲜红的纹路延伸到脑后,像是某种古朴厚重的图案。
突然,他动了,人类的眼睛只能捕捉到一道残影,再次出现,却是在那少年身边,他伸手,手上指甲暴涨,伸手就要掐住少年的脖子。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去——”
一道低喝声传来,一道流光转瞬即至,却是一张黄符,符上灵光闪动,竟是一张品阶不低的符。
青年身形闪动,目光直勾勾的朝前看去。
一个身披八卦,手持桃木剑的中年男人,右手食指中指并拢竖在身前,神色肃然的看着他,眼中神色既悲且痛。
在中年男人身后,尚良扶着一个马脸男人,神色紧张而忧虑的看着青年那个方向。
马脸男人忍不住痛苦的咳嗽了一声,嘴角立刻便有鲜血流出来,在他的脖子处,两个血色大洞格外明显,有鲜血涓涓流下,他伸手捂住,给自己再次施了一个止血的咒术。
“尚少爷现在已经不是人类了!他是僵!他已经彻底变成僵了!”马脸男人,也就是郑一泰声音嘶哑的开口,他看着尚优的目光中,隐隐带着几分惊惧与不可置信。
在他身旁,同样是一只僵,可是这只僵的五官深陷,几乎被打扁陷在脸颊里,都看不见五官了。
那是郑一泰的僵,他已经是半步僵王的实力,可是在对上尚优这一只才刚成僵的僵面前,却毫无招架之力,被打成了这样的惨样。
这一点,也是郑一泰万万没想到的,他一直自恃有一只半步僵王为己所用,可是今天在尚家,却惨遭滑铁卢,他自己也差点被尚优吸干精血而亡,要不是他有自己的保命手段,怕是也和地上的那些人一样。
太强了!
真的太强了!
他看向尚优的目光中,带着深深的忌惮。
“尚优!你醒一醒!你难道真的已经变成僵了吗?”中年男人,也就是尚优的父亲开口问,眼中带着忍痛之色。
尚优,那是尚家的天才,是尚家所有人的希望,也是尚父最喜爱的孩子。可是现在,他最得意最喜欢的儿子,如今却成了一只僵,这怎么不让他痛心?
“尚优!你醒一醒啊!”他尚不死心的喊道。
尚优看向他,眼中血色像是会流动一般,充满了邪气。
“老头,你可真吵!”他说,说话间,身形已经闪动,化作一道残影,许多人只感觉到像是有一阵风刮过,他便出现在了尚父面前,眼中杀意暴涨,一只手直接便朝着尚父的心口捅去。
尚父眼中惊骇之色一闪而过,不过他也不是那等毫无经验的人,不过瞬间便已经做出了反应,手中桃木剑一转,直直的迎上尚优的利爪。
嗤嗤嗤——
一爪一木剑相碰,竟是发出金属相碰撞才能发出来的声音,极为刺耳。
尚优冷笑,手下猛的用力,尚父只感觉一股大力袭来,他力气不敌,尚优一手拍在他的心口,他的身体瞬间被打飞出去,直接跌倒在地上,胸口气血翻涌,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幸好有桃木剑格挡,不然他那爪子,怕是已经探入他的心口。
“尚优,你真的要杀了我?”他犹不可置信。
只是令他失望的是,尚优看向他的目光中,只有冰冷,一点也没有属于人类的感情。
尚父心中猛的一颤。
尚良过来扶他,见状气愤的大声喊道:“哥!你太过分了!你怎么能这么对爸爸?”
尚优不语,只是身形晃动,出现在尚良面前,在尚良惊恐的目光中,他神色冷淡的伸手探向尚良的眼睛。
“啊!啊啊啊啊——”
惨烈的叫声在这片天地间响起,尚良伸手捂着眼睛,凄惨的痛声喊道:“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红色的血液从指缝间流淌下来,他痛苦的大喊,神色惊恐的看向尚优。
“尚优!”尚父暴怒,右手朝前一指,“去!”
桃木剑呼啸而去,他们之间距离本身便不过咫尺,如今桃木剑刺来,尚优只来得及微微偏过头,桃木剑剑尖从他靠近眼睛那里的脸颊上划过,留下一条伤痕,皮肉破绽,但是却没有流血。
尚优后退,身子轻而易举的便跳到了三四米高,而后轻飘飘落下,站在尚家的房顶上。
他伸手抹了抹脸颊伤口处,有些惊异的道:“竟然能将我的皮肤划破?有趣……”
他手指抹过,绽开的伤口便迅速缝合,不见任何痕迹,只有光滑的皮肤——僵的愈合力,简直让人不敢置信。
尚父站起身,手指再次指向他:“去!”
这次,桃木剑再次朝他刺去,同时还有一张黄符,符上灵光湛湛,力量旺盛,直直的朝他袭去。
尚优没有多余的动作,他只是伸手,双指夹住刺来的桃木剑,桃木剑剑势雄厚,剑身上是湛湛剑光,被他夹在之间,仍在一往直前的刺去,从他双指间划过,划破他指缝间的皮肤。
而那道黄符,灵光闪动,随着尚父的指向而一动。
“落!”
一道惊雷,以滔天之势,悍然落下。
这一道雷,落下之前悄无声息,只有在落下的那一瞬间,动静滔天,雷鸣轰然。
尚优抬起眼来,眼中映出那刺眼的雷光,眉眼间戾气几乎要化成实质。
“轰——”
雷声轰动,将尚家的楼顶劈出一个洞来。
尚父紧张的看过去。
他既担心尚优被雷劈出事来,又觉得他现在已经是僵,正该将他消灭……但是,那是他的儿子啊。
种种情绪纠结在心中,让他的心情格外的复杂,只是等房顶紫色雷光散尽,尚优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他眼中之时,他却仍是控制不住的松了口气。
尚优站在那里,却没看向他们,而是直勾勾的看向一个方向,然后便对他们笑道:“人类,我没有时间与你们纠缠,希望下次你们不要再遇到我。不然,我肯定会杀了你们的!”
他的语气带着强烈的杀气,你绝对不会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说完,他身影轻灵,轻松便跳到了十几层楼高的地方,几下跳跃,便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郑一泰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有些苍白,他看着尚优离去的背影,喃喃道:“他至少是僵王的级别……”
不管是鬼还是僵,凡是到达了“王”的地步,那就代表着极为凶悍……他们人类,又多了一个劲敌啊。
郑一泰心中隐隐有些后悔,他没有阻止了尚优的化僵。
尚父没说话,只是扫视了四周一眼。
地上,几具尸体横躺在那,全被被吸干精气与血肉而死。
尚父闭了闭眼,心神晃动,颇有些失魂落魄。
“我的眼睛!爸!我的眼睛!”尚良还在尖声喊着。
尚父回过神,忙走到他面前去检查他的眼睛,只见尚良捂着右眼,指缝间全是鲜血,尚父伸手将他的手拿开,等看见那缺了一个眼球的右眼,控制不住的倒抽了口冷气。
***
尚家大少爷尚优变僵,杀死玄门中人无数之后,背弃玄门而去。
这个消息,很快的就传遍了整个玄门,知道这个消息的人无一不抽了口冷气,心中惊讶无比。
尚家啊,在玄门是颇有威望的,而且他们家和官方那边也有一点关系,可以说是有本事又有势,而尚优,也是难得的在这一辈中颇有天赋的人,大家都知道,他会是尚家下一代当家做主的人。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优秀的青年,竟是在杀死尚家七八个人之后,扬长而去,这岂不让人惊讶?
“听说是中了僵毒,变成了僵,已经没有了人性,只知道吸食人的血肉!”
“嘶,怪不得啊,僵啊,那已经是另一种生物了啊。”
“也就是说,尚优已经变成我们的敌人了吗?天呐,他可是尚家的少爷,比我们厉害多了,现在又变成了僵,岂不是又凶悍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