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真的记不起那天在吉萨大金字塔跟前发生什么了么?”
阿诺在营帐内,压低了声音,用循循善诱的口吻低声询问。
“神说,你们有资格知道真相。”
阿诺口中的“神”,显然不是指拉神。
索兰站在帐外,里面的对答他已经有些听不清。
但很明显,里面的人与阿诺开始了相互讨论,人们将心中对那段经历的疑问纷纷问出,大多数问题指向关于“永生”的那场仪式,也有人热切地询问阿诺,法老、贵族、官员……是不是真的和他们这些普通士兵和民伕们,是一样的。
阿诺给了肯定的答案:“是的,神说是的。”
站在帐外的索兰,一动不动地静听,慢慢地心中开始有些感动。
原本他只觉得整个下埃及都疯了,所有的民伕和边境军士兵都信仰上头,被对太阳神的崇拜挟裹着,不可阻挡地迈向战争,迈向冲突与死亡。
但他却没想到大军之中依旧有些人拥有理智,能够自行判断,并且想要探寻真理。
还有阿诺,这个拥有异邦血统,一向不怎么被人信任的年轻马夫,看起来其貌不扬,在底比斯的“战时会议”上也向来不言不语,容易令人忽视。
现在他却冒着巨大的风险,在下埃及人的营地里,努力唤起身边人的理性,并宣扬阿蒙神的立场。
在神与神的角力之间,人应该也有资格做自己的判断。
渐渐地索兰感觉他浑身的血液都缓慢热了起来,他仿佛回到了当初大金字塔高处的那间棋室里,再度成为那个敢在法老面前伸手掀翻棋盘的索兰。
突然,远处有几名哨兵过来,见这营帐里还亮着灯,顿时大声喝问:“是什么人在里面?”
守在营帐外“放风”的小兵天生不会说谎,支支吾吾地不知该怎么回答,令哨兵起了疑心,迅速赶来。
“大战在即,连法老都发了话,说不同小队之间不得聚众交谈,不得私下交流。你们这是……”
哨兵赶过来,伸手一掀帐幕,只见营帐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悠悠闲闲地半躺在帐中一块兽皮垫子上,另一个人正在为他捶腿。
“法老有说过不让人给我这位大将军捶腿吗?”
卧在兽皮上的年轻男人傲慢地冲进帐检查的哨兵跷起了腿。
“还是说,法老亲自指挥这场战事,我这位大将军在营中说话就成放屁了?”
索兰的话冷冰冰地说出口,他素来那“狂将军”的威名和轶事则立即唤起了哨兵们的回忆。
为首的那名哨兵顿时什么都不敢说,直接向索兰行了一礼,赶紧带着手下从营帐中退出去。
索兰立即收回了腿,端正坐姿,看向身边的年轻骑兵。
阿诺伸手拍了拍胸口,对索兰说:“大将军,多亏有您!”
刚才是索兰先发现了哨兵,从营帐后头的一道暗门内进去,又让帐内正在和阿诺交流的士兵与民伕全都从那道后门里一个接一个地溜出去,然后故意做出这副模样,将哨兵们无情嘲弄一番,将他们赶走。
阿诺认得索兰,知道对方同是阿蒙神的眷者,是能够列席“战时会议”的人物。但是双方在军中的地位天差地远,阿诺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会是大将军替他解围。
“小伙子,做得不错!”
索兰拍拍阿诺的肩膀,心里却在说:小老弟,谢谢你,重新唤起了我的热血与热情。
但是他还是摆出阿蒙神“资深”眷者的架子,小声说:“虽然太阳神拉的‘窥视之眼’已被损坏,但是不排除祂还有其它眼线,你做得很好,但一定要小心谨慎。”
阿诺被索兰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窥视之眼”,什么“其它眼线”,年轻的骑兵顿时将索兰视作了无所不知的前辈,热情地告诉索兰:“您一定是神明非常器重的眷者……”
索兰:……我难道还能说不吗?
这边阿诺也没忘了告诉索兰:“神明的眷者在军中还有一位,詹加莱,是民伕出身。他曾经当过法老的卫士,所以军中有很多人愿意相信他的话。他也和我一样,正试图唤起大伙儿对一年之前那件事的回忆,让他们认清现实,回想起那天法老到底对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索兰一听,心中暗叫惭愧。
阿诺与詹加莱,一个是军中马夫,另一个是在王陵工地上服劳役的民伕,两人都是身份卑微至极的普通人,在成为神明眷者之后,却不遗余力地传播对神明的信仰和真相,唤起人们的自主意识和良知。
相反他自己,身居高位,能够轻松获取各种情报,并在军中施加影响,他却始终浑浑噩噩,不知该如何作为。
“我去看看詹加莱去。”
索兰向阿诺问清了詹加莱大致所在的位置,趁着夜色悄悄过去。
詹加莱所做的与阿诺相似,他不想别的,只想办到两件事:一是揭露那天晚上法老对民伕们的欺骗,二是告诉世人,在对太阳神的崇拜之外,另有一种信仰或许更为真实。
“你是说,那位神明并不许诺死后一定能获得永生,而是着力帮助我们把现世活好?”
有人大惑不解地问詹加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