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艾丽希帐中的索兰,是此刻最能无条件支持艾丽希的人。
他维护艾丽希的决定,是出于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报复——
毕竟下埃及人在太阳神拉的率领下攻击上埃及的时候,既未考虑过他们的手段是否残忍,也未考虑过将下埃及边境军中的自己人置于何等危险的境地。
再者索兰是阿蒙神的眷者,自从那夜听见神明那充满威严的神谕,索兰便自认为对“阿蒙神”的意志了如指掌。
对艾丽希的计划,索兰完全赞成。
但这一次,索兰还未完全与艾丽希商量好大河改道之后的善后措施,战神祭司南娜已经雄赳赳地从帐外进来。
索兰噌地从妹妹面前的一张座椅上跳起来——他刚刚的坐姿实在太过随便,索兰其实也很怕被别人看去之后说他对王者不敬。
南娜则冷冷地望着索兰:
“我与小姐有些话要说。”
“大将军,请您出去——”
索兰无辜地摸摸鼻子,转转眼珠,见艾丽希完全没有任何挽留的意思,顿时很识相地转身离开。
临走的时候这位大将军忽然有些心塞:因为身后留在帐中,决定这个国家军事大计的,一个是昔日被他视作草包的妹妹,另一个是妹妹的侍女。
而如今他竟乐得心甘情愿地追随她们,听从她们的决定。
索兰离开艾丽希的营帐,艾丽希平静地面对南娜,手一伸:“坐——”
南娜非但没坐,反而大踏步上来,伸手摸上艾丽希的额头,似乎想要试试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小姐……您一切都好吗?”
艾丽希忍住了莞尔的冲动。
南娜的关切令她心中觉得暖融融的。
“我一切都好。”
她公事公办地回答。
她已经头戴白冠,是上埃及的王了。
南娜也不再是贴身照顾她起居的侍女长,而成了她最重要的盟友,替她掌握兵权的战神祭司。
她们不再像以前那样亲密无间,但是心底对彼此的关怀,应当都从未减少。
但是南娜将手缩回来之后,低着头问艾丽希:“小姐,您决定了,一定要让大河改道,摧毁孟菲斯吗?”
艾丽希凝视着她,过了片刻,才点点头:“嗯——”
“为了什么?”
南娜马上追问。
“为了‘恐惧’。”
艾丽希没有丝毫犹豫,脱口而出。
“南娜,我想你比很多人都明白:我是一个女人,是被现任法老遗弃的第一王妃。”
“我身上没有法老体内流淌着的神血。我登上法老王座的资格,甚至还不如我的女儿欧奈。”
“唯有‘恐惧’才能镇压住任何反对我的声音。”
南娜盯着艾丽希,上下打量,似乎第一天认识了她似的。
“那么,您以前说过的,您想让这世间所有的人,都能够有尊严地活……这些人,并不包括下埃及人?不包括孟菲斯人吗?”
“南娜,你太天真了。”
艾丽希微微扬起下巴,用一种说教的姿态面对跟随了她很多年的侍女长。
“我口中的‘所有人’,当然是指所有支持我的人,反对者是我用‘恐惧’征服的对象。两者自然不能混为一谈。”
南娜闻言,低头沉思良久,终于又抬起头来,很认真地问了一句:
“小姐,您认为战争是为了什么?”
艾丽希心中一动,抬起眼仔细端详南娜,她发现战神祭司这次眼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认真。
南娜早已不再是那个在危险面前热血上头,大喝一声就一拉硬弓的战神眷者了。
她如今也已是战神孟图的祭司,她的言行和决断一定程度上是战神意志的体现。
“战争是为了……终结战争。”
艾丽希还是相当了解孟图的,毕竟将这位神与“杀戮者”孔斯两个神格放在一起,就可以找出标准答案。
南娜顿时面露欣慰。
“小姐,您竟然还记得这一点。”
随即她睁大双眼,紧盯着艾丽希,一字一顿地说:
“摧毁孟菲斯……不符合战神孟图的意愿。”
“小姐,考虑一下与法老和谈吧!”
“以现在埃及的局面,您有大把大把与法老和谈的本钱——”
南娜见艾丽希不为所动,抿了抿嘴,继续劝说。
“的确,摧毁孟菲斯会为您带来大量的恐惧,在未来几十年上百年这片土地上都会流传着关于您的传说,男人们听见您的传说就会心惊胆寒,女人们用您的名字来吓唬夜啼的小儿……”
“但是仅仅依靠‘恐惧’,无法帮助您掌握整个埃及。”
“而一座拥有三万个怨魂的鬼城王都,会是您挥之不去的噩梦。”
说到这里,南娜退后半步,将右手贴在左胸胸口,“啪”的一声单膝跪地,对艾丽希说:“小姐,您如果不会改变主意……那么南娜就不会继续留在您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