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的女人嘶了一声,“我上次可已经警告过你了,你要是再这么打孩子,我就去报警了!”
“贺——贺小姐,”男人故意在小姐两个字上加重音,冷嘲热讽的说:“你可真是吃咸菜长大,专爱管闲事的。你怎么老——是对我家几口这么关心啊,你是不是看上我了,想给我当老婆想疯了?”
“你到底是不是人,还要脸吗?信不信我抽你?你当老娘怕你?”
“臭婊丨子,在这猖狂什么啊,你真以为我不敢扇你?”
“你敢,你敢得很,上到九十岁,下到九个月,就没你不敢扇的!”
“得得……”男人最终没动手,但话头一转,说:“我明白,你不就仗着你有个弟弟吗?信不信哪天我叫几个兄弟先把你弟给废了?什么玩意儿?老子都打听过了,你弟弟就是个合同工,真拿自己当部队上的了?再说,你又是干什么的,是妇女主任啊还是物业啊,还是警察啊?有本事你把警察叫来?天天狗拿耗子,专管别人的闲事,你脑子没病吧?”
男人说完,又冷笑一声,“不过我真想问问你,你这老往外边儿跑,是不是想学你弟啊?只不过这男人的火……可不好灭啊,你灭一次得收多少钱?你弟弟也真可笑,他姐姐在外面做小姐……”
“王八蛋,你这是找死!你骂谁小姐?!”
“臭娘儿们,我看找死的是你!”
“有本事你动我一下试试?”
“我他妈就动你了——”
啪的一声后,男人大喊:“我就动你了怎么了,你能怎么地?老子今天就给你个小婊丨子上一课——啊!!”
“老娘今天也给你上一课!你这种烂玩意儿也就能打个老婆孩子!”
“我弄死——嗷!!”
“老公!!别打了,小贺——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
眨眼间门外竟然打起来了,打的还旗鼓相当,非常热闹。
蒋提白听着听着就笑了,问身边的人:“怎么不吃了,打不开?”说着把棒棒糖夺过来两下剥开了糖纸,摸了摸,把糖放进一张小小的嘴巴里,问:“欣欣,甜吗?”
黑暗中没有声音,蒋提白又说:“吃完了就睡觉,别哭,也别闹了,听见了吗?”
这时,那个软绵绵的声音终于回答:“我才不哭,也没闹,不像你,你是个胆小鬼。”
蒋提白哈哈笑了,这时梦被他笑醒了。
冰冷的晨光,从厚实的落地大窗帘下边透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铺开一长条晕开的白线。
蒋提白就躺在那条白线旁边的地板上,浑身也像在梦里那样凉快。
手机就在旁边,他点了下屏幕,屏幕亮了,显示出时间。
今天他比平时醒来的晚二十分钟,甚至还做了个梦,这真的不常见。
其实不止是小时候的梦,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
现在每天晚上一到时间,他就会进入副本世界,再睁开眼就是早上五点钟,副本难度大,则是六点左右,而今天已经快六点半了。
他翻过了身,手撑住地板一使劲——手下突然打滑,接下来就是一阵叮令哐啷,身边的瓶瓶罐罐滚在一起,发出了令人头疼欲裂的连串响声。
他哼哼两声,眯着眼左右打量,终于有点想起来自己进副本之前在干什么。
在蒋提白抬起手臂看了一眼后,立即踢了一脚不远处的一把小刀,“没用的东西。”
他的手臂上毫无受伤的痕迹,但旁边一大片已经快干涸了的血泊表明并非如此。
蒋提白拿起手机,打开备忘录,简单记了句:一旦开始,玩家只会死在游戏里。
写完,蒋提白又在地板上躺好了,一时半会儿的,他可不想起来了。
如今他身边什么都有,拖鞋、毛毯、香烟、酒瓶,包括散开的一地药盒。有胃药、有眼药水、有治头疼的、有治牙疼的。说明书和五颜六色的胶囊都滚在外头,还有好几盒特别不受待见,远远的被扔开了,其中一盒上写着草酸艾司什么什么,蒋提白现在有点想把它拿回来。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他转而点了支烟,赖着没起来。没多久,他又想到了别的:梦里那件事。
梦里那晚发生的事,是真实的一件事——除了棒棒糖那一出。
他爸蒋东和楼下的女邻居打架的后续是,当年九岁的蒋提白从储藏室里冲了出去,而气儿都没喘匀的女邻居只看了他一眼,毫不客气的叫来了警察。
附近的警察其实也很熟悉他家了。说难听点,他爸就是实打实的家暴惯犯。
但和邻居打的这么厉害的倒是第一次。所以当晚也不用仔细问了,女邻居在警察面前哭的梨花带雨,几句话下来,他爸犯浑,又把警察给打了。这下好了,警察二话不说,直接把他爸给带走拘留了。
女邻居大获全胜,临去警局前还得意洋洋给蒋提白抛了个媚眼。
那和醉鬼搏斗之后的脸五颜六色,可真是好看。
“……”
蒋提白都回忆到这了,那思绪就犹如脱缰的野马,不可控制的狂奔向前。他想着想着,眼前很近的地方,骤然升起漫天的大火——
但是他已经被救出来了,正在一个人的臂弯里颠簸。
他用力抬着头,逐渐看到了火场外的那片空地。
就快要安全了,他心里也没有一丝高兴。他感觉到了正抱着他们的那个人,对方胸口奇怪的颤动,面罩下也传出了像是在哭的声音。
对不起。
蒋提白说。
对不起!
但是对方没有回答,也是周围太吵闹了,自己的声音或许根本传不进那厚厚的防护面罩下。
两名急救医生向他们跑了过来,医生伸着胳膊打算从那个人手里接过他们,但医生们的手都落了空。
那人提前松手了,蒋提白重重摔在了地上,之后那人头也不回的又往回跑。
原来他听见了,蒋提白那时想。
第二天,蒋提白又见到了那个将他救出火场的人,不过对方并不知道。
因为是在警局外头的时候,蒋提白先认出了对方。
深秋时节,早上已经冷的像是过冬了。蒋提白远远凝望着警局,突然,那人只穿着件短袖就出现在了蒋提白的视野里——先是把刚从警察局里放出来的他爸给往死里狠揍了一顿,他爸拼了命的喊警察救命,之后跑了,那人追了几步,但追着追着就跪下了。
开始嚎啕大哭。
蒋提白站在马路对面看着那一切,他一直看着,看到那人像是哪里很痛一般扶着地面,看到警局里又出来人了,看到两个警察把人扶起来带走了。蒋提白这才走到垃圾桶旁边,把后腰里别着的菜刀扔了进去。
伴随垃圾桶里哐当一声闷响,那一刻之后,蒋提白抛下一切逃跑了。
他果然是个胆小鬼。
……
嗡——嗡——
蒋提白的手机收到消息震动起来。
他才打开信息,已经弹出了第三条消息。
【老板,早上你离开后,游荡者在同一副本上线了。现在还没有搜集到关于boss的有用的信息】
【我们的准确率已经提高到了百分之七十。新的结果出来了,你要小心了,下一关或许会很艰难,有高危玩家参与。】
【又找到了三个人】
蒋提白回了一句:【把那三个人接过来】
对方闪电般回复:【下午三点到。】
……
贺群青站在俱乐部似的暧昧光线里等了半天,系统还是杳无音信。
看来系统这玩意儿,一进游戏就不能再指望了。
现在这个昏暗的空间内,站着不少人影,林林总总有二十几人,都是参与这一场副本的玩家。
远处还有几个新玩家,仍在不停的问“怎么出去?”“这到底是哪?”,却没人理会。很快,他们开始不停尝试着冲进黑暗,结果又一遍遍从深重的黑暗中冒头,宛如误入无止境的莫比乌斯之环,世界观短短几分钟就崩塌了。
而贺群青今天白天已经尽可能多的从系统那里了解到了关于审判者游戏的规则,所以现在算是顺利跟上了节奏。
说来游戏规则非常的简单。
玩家进副本后,只需要在副本内找到一张叫“审判书”的纸,写上名字就可以离开游戏。
所以正常的游戏流程是——进入游戏——找线索——找到审判书——离开游戏。
现在游戏并没有正式开始,大家都在等,只因在进入副本前,还有十分关键的一步。
嘟——
一声提示音后,地板毫无征兆的突起,逐渐上升,形成了一个宽大的中岛。
头顶最为黑暗的地方,打下了一竖宛如聚光灯的光线,落在了中岛的平台上。
玩家们自发向中岛聚拢过去。
那些新人见状也只能跟过去,毕竟那外围的黑暗,他们尝试了数百次都没能逃出去,不如看看这些诡异的人到底在干什么。
谁知道,他们眼睁睁看着这些陌生人无比熟练的从中岛的岛台下面变魔术似的取出一只只大箱子,轻易打开了它们,而里面是一大堆的……工作服?
这些衣服显然是人手一件,就连新人怀里都被塞进了硬邦邦的一团,“快点穿上。”也终于有人理会他们了。
没多久,所有人都穿好了完全统一的工作服。
那是一件黑色的马甲,胸前名牌位置印着一个简单的图案,背后印着几个大字“庆州市电视台”。
新的三个箱子被抬上了中岛,两大一小。
小的一个箱子打开,是和玩家数量一致的工作证,只是职位一栏还是空着的。
最后两个大箱子,里面则是繁多的拍摄器材、全新笔记本等物。
穿好工作服、戴好工作证之后,心情似乎平复许多的新人问:“现在还要做什么?”
有不耐烦的好心人回答道:“抽签。”
“抽什么签?”
“抽谁是头目。”
那新玩家一时在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谁是头目,什么头目?”
那名回答的玩家朝天翻了个白眼,接着叹了口气,说:“意思就是,抽签决定谁是这场副本里的‘玩家首脑’,懂吗?”
“副本?首脑??”
一时无法和现实中的生活经验重叠起来,新人懵了。
贺群青摇摇头。其实“头目”这个概念,就是它原本的意思。
只要和另外一个词联系起来,立马就能理解。
“犯罪者”。
白天,系统是这么说的:
所有人聚在“小黑屋”里这一步,在审判者游戏中,叫做“统一决策”。
既然是玩家们要“统一决策”,那么说明所有人在这一刻,其实是一体的。
“在玩家决策的这一步骤,所有玩家的身份将彻底发生改变。”
“玩家将扮演罪犯,并在这一步,成为同一个组织的成员。那么非常必要的,将选出一个犯罪者头目,一个领导者,用以制定、统一在副本中的‘作案’计划,来达到以最快的速度、最高的效率、最多人数通关副本的结果。”
……
眼前,无论新老玩家,都一言不发的静立着。
所有人穿着统一的工作服,胸前配戴着工作证。贺群青想象中的玩家分裂似乎根本没有发生,这极度和谐统一的一幕,让贺群青后背阵阵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