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九川虽然不爽于此人心中恶意,但听他崇信的理念,竟觉得有些别开生面。
加之方才因为炎琥争执的两人话语,也就能猜到天宫和云渡书院,在上水渡传播和信仰的思想是什么了。
一个视众生为虫,神灵至上,弱肉强食的思想里无不透着冰冷和血腥,一个认为魂灵最重,可以磨砺自己的精神和技艺,以驱使外物,理念也较为具备人性。
难怪天宫不太被众人接受,黑头巾男子也不敢轻易承认自己的身份。
想到这,厉九川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太过贫乏,他急需一个能学习的地方,充分地填充自己,以便更准确地完成他的计划。
老叟此时已经说得不耐烦了,开口督促道:“你快点放开魂窍,咱们早点出发,莫要耽误他人了。”
厉九川瞧他一眼,忽然笑道:“当然,还请云鲸叟看看我这命值几两。”
骨笛声再度响起,喑哑幽深,云鲸叟的意识都随着笛曲飘向小童,飘进一片暗无天日的“世界”。
见过鸟语花香的,见过山川湖海的,见过岩浆遍地亦或霜雪不休的,云鲸叟唯独没见过这样空荡荡、黑漆漆的世界。
起初还吓了他一跳,这人的魂灵明明尚未成熟,应该是能一眼看尽的,可探寻了半晌也没到达边界,简直像大到无穷无尽。
“世界”越大,说明此人实力越强,里面暗藏的恐怖就越多,不可视,不可闻,不可知,唯有快快逃离方可保命。
但碍于夫人命令,以及不肯相信一个被丢在深山里的敕封孩童能有多强,云鲸叟慢慢稳定了心绪,几番探查后,他认为这个“世界”大抵只是个没有光亮的狭窄圆球。
因为一直在里面绕圈,所以才会始终出不来,类似这样的情况他也遇见过,只是没有像这样空洞漆黑。
“世界”就是一个人的内心,脑海,魂灵,冥想时意念就会待在这里,传承种也会选择这里寄居。
云鲸叟见过不少被传承种污秽而不自知的“世界”,那里遍布一些奇怪的东西,超出他的认知,无法理解。
而度殷的“世界”,简直就是被彻底摧毁过,像个死人一样干净和黑暗。
这等命,一两也不值。
云鲸叟内心的不屑扯起在嘴角,“半两命!你是我见过命数最差的人,看在你年幼无知的份上,十颗枣玉。”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别说半两命,就是一两命也没人见过!过去云鲸昌盛的岁月,最低也只出过一两半命的人。
那是个身染十八种传承污秽,又被七位神袛诅咒的倒霉蛋,他登上云鲸的时候,已是奄奄一息,性命将绝了。
云鲸叟刚给他看完命数,这厮就暴毙而亡,多一息都没有活过。
而这孩子居然是半两命,岂不是与死人无异?!
丁展面露惊愕不解,他本是要保这孩童一路平安,现在若连云鲸都上不了,还谈什么保平安?
而炎琥反倒躲在众人身后,一脸看好戏的窃笑,他比祝涅还先察觉到这云鲸叟的恶意,又是人精中的人精,自然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能吃掉神灵的怪胎,和驾驭天地巨兽的船叟,孰强孰弱?
此时若有人与他作赌,他一百个赌祝涅!
扈行舟站在崖边,面色难看,他认为是度殷态度傲慢,惹怒了云鲸叟,所以这老头坐地起价,故意讹诈他。
度殷身为都灵之子,哪怕是私生的,也有相当不凡的运道,怎么可能只值半两命?分明是胡扯!
但小云鲸只听老头的话,就算他扈行舟手眼通天也奈何不了他,况且如今自己元气大损,偏居一隅,也只有向人低头认命的份了。
扈掌柜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走上前,面上还丝毫没有显露,满是恭敬谦和地道:“云鲸叟海涵,不计较这位小客谬言,这十颗枣玉,我替他出了罢!”
老头冷哼一声,“扈先生识大体,日后要多结识些正道人士,莫要什么东西都结交,误了自己前程。”
扈行舟心中咯噔一下,顿时知道这位云鲸叟有问题!
他做过八方生意,曾把店铺开到魂河彼岸,一听老叟此言,顿时明白自己慢人一步!恐怕已经有内鬼把度殷出山的事告诉了都灵正妻,燕家,燕翠筠!
这女人真是心计深厚,估计度殷当初去蛟龙池时,她就已经安插人在小云村,一看见度殷就传信,更是安排了云鲸叟这样的拦路石,死死堵住了离开这穷乡僻壤的出路。
扈行舟苦笑一声,只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了,前脚被度殷算计,后脚就被他后妈又算了一遍,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