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房,钟明烛就开门见山道:“便按程师伯说的来吧。”
“可是……”长离才开口,就被钟明烛捂住了嘴,将她后半句话堵了回去。
“程师伯说的没错,如果拖延下去,宗门会遭损失不说,万一那个死人脸养好了伤,我们一个都逃不了。”钟明烛说得不急不缓,像是完全不在意自己沦为弃子,“再说,我觉得门中应该已经得到消息,说不定已经在途中,须得尽快与他们碰头才是。”
她说完这些才挪开手,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手落在了长离领口,勾起那的布料理了理,虽然那里原本就很平整。
因为低头的缘故,垂落的刘海在钟明烛脸庞上留下了阴影。两人靠得很近,长离甚至能看清阴影轮廓上岔出的小小毛刺,视线一转,她看到了钟明烛微垂的眼眸。
那双略浅的眸子里依旧蕴含着春风似的笑意。
“你们会有危险。”她突然觉得嗓子有些发干,说出的话也干巴巴的与原本的调子相去甚远,只是执着依旧,“我是你师父,我应该保护你。”
钟明烛却道:“我能照顾自己。”
长离还想说“可是”,但是她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更好的士意。
如钟明烛所说,如果那个灰衣女人养好伤再出现,她就算留下也做不了什么,他们四人加起来都不是那人的对手。
可若她和江临照都离开,程寻和钟明烛能支撑多久?
一天?两天?
念及此处,她不禁觉得心有些发紧,背脊上隐约攀上一层凉意,像是整个人都被扯入了冷水中,自足底到指尖都冒着凉气。
“我……我不想走……”她声音渐渐变低,连自己都不懂为什么要在无意义的事上坚持,但是仿佛有根无形的钉子将她钉在了这里,若强行拔离,就要扯下几片皮肉来。
钟明烛抬眼看了看她,面上又浮现出那种混杂着无奈和好笑的表情,她揉了揉眉心,叹了一口气,原本替长离整理衣衫的手按到了她肩膀上,格外用力地捏了捏,似乎要将她从那种迷茫的状态中拉扯出来:“如果真的想保护我,那更应该照程师伯的吩咐来才是。早点找到帮手,才能将我们救出去。”她见长离仍是一言不发,又道:“我有办法保护自己啦,别担心。”
“什么办法?”
“找个地方躲起来吧。”钟明烛眨了眨眼,勾起嘴角笑得轻松,“布些障眼术还是可以的。”
“真的?”长离仍是不太放心的样子,她隐约觉得钟明烛的语气似乎不太对,可又找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如果她见识过更多人和事,定能察觉到那双浅眸中一闪而逝的阴鹜和狠意,可她感知外物不过两个多月,哪里能看那么透彻,大多时候只能依靠直觉罢了。
“如果你受伤、或者……”后半句话她竟说不出口。
这是,钟明烛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板起脸一本正经道:“如果我受伤,或者丧命,你身为师父的确难辞其咎。”
“那……”长离心道:那我岂不是更不能丢下你不管么?
“可若你的不作为,让我们丢了逃出生天的机会,似乎同样难辞其咎。”
“嗯。”长离点了点头。
“那不如这样,我们击掌为誓,事后无论我折损了多少,你都原样赔我,可好?”
“怎么赔?”
“那自然是以物易物,如果我断了一只手,你也须得断一只手,如果我废了修为,你也散去这身功法陪我当个凡人。”钟明烛的嗓音就像是浸了毒的蜜糖,“如果我死了……”
她停下了,长离立刻接道:“我便自尽,把这条命赔给你。”
在旁人看来匪夷所思的约定,长离却深表认可,她没有去细想,如果只有程寻一人,她是不是还会如此执意要留下,只觉得如果这样立下誓约,之前压在心头的沉甸感顿时散去不少。
不管如何,我都与她一样便是——分明仍是进退两难的处境,可只消如此去想,前方等候的无论是什么似乎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