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ù • hé塔坍塌后,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雨,居民只好先将山头围了起来,打算等雨停后再清理旧塔的残骸,因为坚信旧塔替镇子挡下了劫难,他们特地用大红色的锦缎将塔顶盖了起来,还临时立了座木牌,上面写着“精诚肯道,未有感彻”云云,前面摆了猪牛羔羊等供品,看起来倒像是个简单的祠堂。
雨水一遍一遍冲刷着山头,将硝烟味洗尽,泥浆填平了地上的裂缝,柔软的泥土中,已有嫩草萌芽。
被摧毁的土地在短短几日就开始逐渐恢复生机。
宁静的气氛中,一抹暗影忽地出现在山头,黑袍犹如深不见底的夜幕,将整个人裹住,将任何能表露身份的东西都盖得严严实实。
那正是羽渊仙子身边的黑袍人,他自姬千承那察觉情况不对就马不停蹄赶来,谁料中途被陆临缠住,好不容易脱身,一切已尘埃落定。
地上的红布被挑开,孤零零的塔顶出现在他面前,雨水顺着表面的纹路淌下,纹路中再无半点灵气。
他安静地注视着断了一半的塔尖,袖下的手渐渐捏紧,似乎在极力克制怒气,到最后浑身骨头都发出喀拉喀拉的响声,凌厉的风自他脚下卷起,整座山头被浑厚的灵力震得发出阵阵鸣啸。
就在附近的山石快被碾碎时,他的身子忽地晃了晃,接着就吐出一大口血,鲜血喷到了手上,很快就被雨水带走。
“陆临、钟明烛……”兜帽下传来嘶哑冰冷的嗓音,似欲将这两个名字扯碎。
离开前,长离在白虎的帮助下传书给云浮山,将目前的情况告诉了云逸,在钟明烛的提醒下,她没有明说自己将前往何处,也没道明归期。
这样万一传书途中被截获也不会惹来麻烦。
送出传书后她们就动身前往锁星渊,白虎嫌她们御剑太慢,索性变大了驮着两人前行。
这正合钟明烛心意,上去后就躺下了,倒像身下是软床似的,自己没个正经也就算了,还想拉长离一起。
长离摇了摇头,几百年来,她过得都是苦修般的生活,当年在山上被钟明烛带着尝试各种事,也是为了突破,来不得半点倦怠,如今虽然心态较之以往大不相同,但也做不到如钟明烛一样肆无忌惮。
她双手放在膝盖上,腰背挺直,坐得端端正正的,背上的剑匣看起来好像没有重量似的,前头立刻传来白虎的嘲笑声,让钟明烛学这些,免得出去丢了天一宗的面子。
“会吗?”钟明烛踩了踩脚下,眼神飘向长离询问她的意思。
长离犹豫了一下,又摇了摇头。
钟明烛一向举止轻率,的确与天一宗其他弟子不同,换作是其他人必定要呵斥一番。长离多次被程寻提醒不得放纵弟子,以前她不放在心上,经过塔中历练后,多少明白了一些世俗道理,知道钟明烛许多行为可以称之为目无尊长,而自己则是纵容,这不合礼法。但要她拿出师父的架子教训钟明烛,她总觉得哪里都透着古怪的。
自离开黑水岭妖窟,长离就愈发感觉钟明烛的见识阅历远超自己,虽修为尚浅,但无论是谋略还是胆识都高人一等,哪怕是化神高手都不见得能在她手中讨到便宜。
入塔之前长离只知道钟明烛很有天分,从未考虑过其中蹊跷。她自小与世隔绝,连话都没和人说过几句,哪里知道普通人是怎样的。而今一细想,心里不禁浮现淡淡的疑惑:钟明烛拜山学艺不过百年,下山后遇到的都是些元婴以上的敌人,可她却未显露怯色,莫说是同辈,就是资历深厚的前辈都不见得能比她做得更好,这的确不合常理。
在僬侥城时,长离见过一些后辈弟子,遇到她都是战战兢兢的,连话都不怎么敢说,钟明烛却能反过来为她解惑。而被困在迷阵中时,程寻和江临照面上都是愁云密布,身为晚辈的钟明烛看起来却没那么紧张。
她又想到钟明烛在阵术上的造诣,心道:我也没能教她什么。
既然如此,又如何能以师父自居。
“在想什么?”见长离忽然出神,钟明烛问道。
长离皱了下眉,忆起自己当初选择钟明烛的原因,以及对方被她逼着习剑却始终不得要领的模样,缓缓道:“我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你不是剑修一路,去玉珑峰会更合适,云师兄一定会悉心栽培。”
“啊?”钟明烛愣住。
“你师父要踢你出门。”白虎幸灾乐祸插嘴道。
“呸,你闭嘴没人当你哑巴。”钟明烛又一脚踩下,比上次重了许多,然后一骨碌爬了起来,之前那股悠哉的模样荡然无存,口气里竟透出一丝紧张,“怎么突然这么想?”
“我虽然收你为徒,但空有师父之名,实际上根本没有教会你什么。”长离仍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每一句话都经过考虑,说得很慢,“虽然我说过要保护你,可是……”
钟明烛唯一受伤那次,是百里宁卿故意将妖兽赶过去的缘故,而且长离觉得那事也是因自己而起,其他时候,钟明烛都能全身而退——她只不过筑基修为啊。
哪里有这样的师徒啊,长离如此想着,心头无端涌起一股失落。就在这时,手被重重拍了一下,她抬眼,熟悉的笑容闯入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