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我……”她眼眶红了起来,很快眼中就凝结了一层水雾,她强撑着不落下泪来,只是纷涌的情绪快要将理智挤得支离破碎。
“我想见见她……”她低声重复着,无力,又如此倔强,叫人难以不起恻隐之心。
数月来,思念日渐增长,而今犹如决堤的洪水。
竹茂林眼中浮现出唏嘘之意,可念及自身处境,却只能苦笑,他轻轻咳了几声,迟疑半晌终是妥协地叹道:“这样吧,你可以去见她一面,但是不能让她知道。”
若耶眼中顿时有了神采,她胡乱摸了下眼,用力点了点头斩钉截铁应道:“好,我不会惊动到她。”
慕云居住的院子位于扶风林深处,虽有一段距离,但以若耶的脚程,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竹茂林念咒后,结界缓缓开启,她走了进去,开阔的谷地映入眼帘。
与想象得不同,结界中并非只有一座宅院,而是零零散散伫立了不少房屋,倒像是个小村落。
“附近不喜争斗的妖修都住在这。”竹茂林引着她往西南走去,边走边解释。
在过来的路上,若耶遇到不少妖类为了一点灵力殊死搏斗,她以为妖修都是这般凶残,可到了这里,才发觉妖之国竟然也有好似世外桃源一般的平和之地。
扶风林中的妖修大多是刚化形的小妖,修为很弱,独自在外极难自保,若耶见那些小妖都很安静怕生,见有外人来纷纷逃避,只敢躲在暗处偷偷看她,忽地想到那两只狡猾的雀妖,便问道:“那两只雀妖,也是在此处长大的吗?我什么我觉得他们和这的妖修一点都不像。”
竹茂林笑了起来,道:“他二人是在凡界长大的,后来被我一位朋友收留,不过今日那位朋友外去远游了,将他们托付给了我。”
若耶道:“原来如此。”心中则补了一句:怪不得那么恶劣。
之后,她又陆陆续续问了些别的,嗓音愈发尖锐,心底的担忧和紧张快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只得不停找些话转移自己的主意,竹茂林看出她的心情,是以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眼中倒是流露出怜悯之色。
那间木屋在西南角,外面画了法阵,其他妖修无法擅自闯入,若耶也无法窥探其中景象,只能看到浓重的雾气,待得靠近,竹茂林捻诀轻轻一划,静静坐在扶手椅上的身影顿时映入她眼中。
退去面具和宽大狐裘袍后,那副身躯如此单薄,又是如此虚弱,哪怕是即将咽气的人,看起来也比她要鲜活几分。
若耶猛地往前踏了一步,可不等竹茂林阻止,她就用力摇了摇头,双足好似钉在了地上,再也无法往前挪动丝毫。
那个人,看起来就像是摔碎后勉强拼合到一起的琉璃,稍施力就会化成碎片。
就算已经知道慕云性命垂危,可耳闻的只言片语,与亲眼所见相比,几乎不值一提。
水眸中交替掠过震惊和哀恸,鲛人所居的深海,阳光不及,终年寒冷,若耶却觉得那时的寒意远不及现在。在被频频拒绝时,她都没有感受过如此刻骨的痛,因为那时候,她仰慕之人尚且好端端陪伴在她身畔,而不是这副垂死的模样。
离别时那张脸上尚残留几分生机,如今却是一分血色都无,苍白得就像白纸,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腕骨节突出,血肉都被磨尽,只剩一副近乎枯朽的皮囊。
阳光灿烂,散发出勃勃生机,而那沐浴在阳光中的人,气息稀薄,几欲消亡。
慕云原本靠着椅背小憩,忽然间,她好似感受到了什么,缓缓睁开了眼睛,费力地偏过头。
若耶以为她要看到自己了,下意识想躲开,却被竹茂林阻住:“她现在比凡人还虚弱,看不到这里的。”
这点距离,对于元婴修士来说犹如咫尺,可如今的慕云却连模糊的影子都看不到。
玄羽从屋中飞出,落在了慕云肩头,叽叽喳喳说着些什么,慕云听后似是想笑的,只是唇角稍稍扬起就落下了。她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那双叫人难以忘怀的眼睛中,仅存一汪死水,没有半点光泽。
“你能救她吗?”若耶哑着嗓子道,她闻道了自己口中的血腥味,刚刚为了不发出声音,她不小心咬破了舌尖。
竹茂林一挥手,院子重新被法阵包围,其中的景象重归到迷雾深处,他道:“随我来。”之后一言不发往外走去。
若耶听出他没有否认,心底顿时浮现出希望,快步跟上去,很快,两人回到招摇山脚的竹舍中,若耶方踏入,竹茂林就扬手张起结界将竹舍围起。
“我一开始就想和你谈的,只不过耽误了几日。”竹茂林道,他嗓音平稳,冷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谈什么?”若耶浑然不顾自己再度陷入被软禁的局面,焦急追问道。
“你还记得,当日我所说的长生引?”竹茂林道,“那药有可能救得了她,只是我还缺一味药引。”
——而那药引,名为为鲛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