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在极远处就能看到染红夜幕的火光,高耸的城墙拦不住城中喧哗,每靠近一些,那些声音就更清晰一点,交谈、脚步、车轱辘轧过马路的响声混于一处,构筑出恢弘盛大的乐谱。
穿过装点着花灯的城门,万千明亮霎时涌入漆黑的眼底。
长离从未见过如此热闹的景象,她望着眼前游移飘摇的火花,仿佛看到了浩瀚的星河。
不知从哪响起了震天撼地的锣鼓,将夜间应有的静谧驱得半点不剩,她面上掠过片刻怔忪,步子迟疑起来。
有些太吵了,她如此想。
可紧接着,那份紧绷的情绪就被覆上手心的热度驱散了,钟明烛拉着她笑道:“东市应该会有表演,我们去看看?”
她垂眼看向两人末端靠在一起的袖子,试探似的曲起手指,轻轻回握,随后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钟明烛笑了两声,收拢五指,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快步往前走去。
很快,两人的身影就没入了尘世喧嚣。
修真界中的宴会从不见喧嚣,就算没有固定坐席,众人行走交谈时大多也都很安静,各个都挂着安宁的微笑,喜怒不露于形色。大多修士都认为美酒佳肴为凡人之欲,会耽误修行,是以宴会上的灵酒灵果都寡淡无味,仅仅是为了取其灵力罢了,而宴席上众人言笑晏晏,相谈的无非是“修行”二字。
仙人清心寡欲,不沾俗世烟尘,喜怒皆可摒弃,而慕求得道登仙的修士,言行举止自是离不开一个“静”字。
就算是以喜好享乐闻名的李琅轩,他举办的宴会虽然多了些声色,可终归还是以素淡为主,丝竹声声清雅好似来自缥缈的远方,哪里会有这么多烟火气。
而今,长离置身于凡界街头,放眼望去,映入眼中的景象千变万化,每个人,每个角落都有自己的独到之处,无一重复。
喜怒哀乐,一应俱全,凡界一瞬光景,抵得上山中百年。
一列孩童从她身边跑过,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个明晃晃灯笼,还有人拽着火线,星火洒了一地。
不远处,一群人正在猜灯谜,各式各样的灯笼挂了好几排,灯下字条飘扬,远看去就像一排排飘带似的,一旦有灯被取走,立刻有新的被补上去,人群中,有人得意,也有人摇头叹气。
“只有猜对灯下的字谜,才能把灯取走。”钟明烛与长离解释道,“最漂亮那盏灯下的字谜往往是最难的。”
说着,她指了指最中央那盏灯。
那盏灯比其他的大了不少,看形状应是凤,九条尾羽随风飘荡,边上还簇拥着几盏小灯笼,虽是用竹骨扎成,但轮廓竟与真鸟没什么差别,看起来栩栩如生。
那盏灯下聚了不少人,一个个都在抓耳挠腮、冥思苦想,尚无一人能揭开谜底。
“确实好看。”长离如此道,她记得钟明烛曾说过,凡界工匠手艺之高超不压于修真界那些炼器师,如今一见果真所言非虚。
钟明烛见她打量了那盏灯好一会儿,便问:“想要吗?”
“你知道谜底?”长离反问道,她大略扫了一眼那灯谜,谜底似乎与凡界一位帝王有关,而不是普通的拆字解字,修士不清楚凡界朝代更替,很难知晓答案。
钟明烛摇了摇头:“自然是不知道,谁知道在附近称王称霸的是什么人。”她接着又道:“可我能看到谜底啊。”
她们是修士,偷看个字谜谜底连略施小计都算不上。
长离毫不犹豫拒绝了:“这是作弊,不行。”她见钟明烛闻言不满意地皱了皱眉,与以前抱怨她太刻板时如出一辙,便又道:“况且我也不想要。”
她素来不在意外物,这灯虽然精巧非凡,但对她来说,看过便足够了。
“那就算了。”钟明烛嘟囔道,她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舒展眉心,将注意从字谜上移开。
又走了一会儿,长离听到左手侧忽地传来一阵喧哗声,她一看,原来是两个商贩正在争执,也不知是什么缘由,吵得面红耳赤的,经人再三劝阻才互相瞪了一眼,转头又是笑容满面地招呼起客人来。
他们变得可真快,长离忖道,这时她忽然觉得有什么披到了肩头,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条绛紫色的披风。
“白色太显眼了。”钟明烛这么说,她自己则套上了件孔雀蓝外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