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乃凡人之躯修炼而来,灵力容纳于丹田,是为灵海,灵力运转于脉络,充盈至破境,便会结成金丹,金丹结元婴,元婴化神元,同时,身体也会一步步脱离凡胎肉骨,直至凝聚的灵力超过此界能承受的范围,便能破虚空而飞升至上界。
就算是灵海尚未成型的炼气修士,丹田处的灵力也远超过体内其他部分。
可钟明烛的丹田中却什么都没有。
“这是为何?”长离以为是自己弄错,不可置信地再度试探,可始终都察觉不到灵海的存在,她第一反应是钟明烛之前的伤还没好,可再看那人笑盈盈的模样,哪里像是受了伤的模样,而且——
她很快就意识到:钟明烛体内灵力很强,只是不像自己那般汇聚于灵海,而是周转于全身,存于血脉、骨骼中。
“魔……你是鲛人?”她突然想起钟明烛说到过的若耶,那个来自东海的神裔,与修士有诸多不同,但很快就迟疑起来,“可是……”
钟明烛疗伤或化形时出现的都是火,鲛人居于海底,水火相克,若是鲛人,怎会擅长御火。
“我自然不是鲛人。不过,修炼法子差不多就是了。”钟明烛笑了笑,起身看向别处,眼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我一族不需要后天汲取灵力,力量本就存在于血骨中。”
“你一族?”长离疑惑道,“你们是谁,也是神裔,和鲛人一样,隐居在什么地方吗?”
三界分辟后,并非没有神或神裔留存下界,只是下界灵力愈发稀薄,已不适应他们生活,在几万年前还流传着不少他们或者他们后代的故事,但最近万年来就只存在于传说了。归墟居于极东的海底,当年受影响较少,海底神迹犹在,是以鲛人一族才会延续至今,而陆地上的部族大多都在很久之前就消亡了。
长离对云浮山之外的事了解不多,鲛人也是自钟明烛那处得知,三大长老从未提过这些。她一直以为如今还活在下界的、只有当年女娲大神创造的生灵。
那些人影由血骨所化,显然不属于女娲创造的生灵,于是她又道:“你、你们和卷轴里那些人有关吗?”
钟明烛瞥了眼长离专注的眼神,视线最终又落到了她眉间,忽地叹了一口气,做出心事重重的模样道:“这些我本不该说出来,但若继续隐瞒,你必会起疑。”她往前了一步,在长离面前半跪下,握住她的手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万万不可告诉第三人。”
“为何?”
“鲛人仅延续了部分神之血脉,就有无数修士欲以其血骨炼药,只不过因为他们活在常人难以抵达的地方,才不至于举族遭诛戮。而我就在这,若被人知晓身份,岂不要成为众矢之的。”钟明烛笑道,“当然,若有朝一日我危及天一宗,你大可昭告天下。”
长离垂下眼,看着握着自己的那只手,轻轻点了点头。
钟明烛将她的举动收入眼中,她知道长离目前尚不足以应对如此复杂的情况,心中再度浮现出几丝心疼,再想到自己将行之事,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
可这番举止在他人看来,倒像是在追思往昔辛酸似的。
“我一族生活的地方,比火正一族、甚至鲛族更为与世隔绝,那里充斥着混乱,毫无秩序可言,说是一族,算起来只不过是生活在一个地方罢了,大家都独来独往,彼此间几乎没有什么联系,见面也犹如陌路相逢,动辄就会大动干戈。”她小心翼翼地揣摩用词,以一种含糊却足够吸引人的方式诉说道。
“那是什么地方?”长离问道,她从没听说过世间还有那样的地方。
比起一族居住地,那听起来倒更像战场。
钟明烛忖道:“我所居地为乱尘岛,但是我生来就没见过什么亲族,那名字也是偶然遇到同族后得知,到底是不是叫这个,我也不得而知。”她顿了顿,似在回想,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有一天,灾祸突至,大地殒裂,我也被卷入其中,待清醒过来,便已在这里了。”
“大地殒裂?”
“大概是那里杀戮太重,遭天谴了。”钟明烛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至于你看到那些人,也许就是我的先祖吧,只是从来没有人与我说过这些,我也没法确定。”
“那为什么现在你的眼睛不是紫色?”长离轻声道。
“此处灵力稀薄,我力量受抑,才会这样,待回到故土就会恢复。”说到这,钟明烛抿了抿唇,神情忽地多了几分得意,“当年我之所以敢只身闯入云浮山,便是因为携有几枚自故乡带来的灵石,那能助我恢复实力,全盛时,连护山大阵也奈何不了我。结果全被你毁了。”
话到后来,她语调听起来竟像是在控诉。
而仅剩的灵石也在三百年前护住长离时尽数毁去,以至于现在才会处处被动,念及此,她眼底忽地多了一抹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