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姨娘。”温鸣祺如是说道,墨瑶亦含着笑,对月白讲:“我和表哥去后园走走,等会儿我去你院上找你,你可得记着等我。”
她这句话,仿若有第二层意思。月白轻颤了颤睫毛,看着墨瑶,心中觉得面前的墨瑶和从前似乎有点不同,不像是娇养在闺中的千金小姐,反倒有几分像梁墨珏了。
像在对着外人谋算的梁墨珏。
不过转念一想,他们本就是亲生兄妹,墨瑶的聪慧灵智想必也是不输梁墨珏的。
“好。”不知墨瑶要做什么,可月白由心底的相信她,遂点了点头,朝旁边让了两步,看着墨瑶和温鸣祺一块儿渐行渐远了。
墨瑶与温鸣祺一块走到了后园的芙蕖池畔。正值盛夏,池内的芙蕖开了一片又一片,烟霞般的粉和无穷的碧色交织着,有风吹来,凉风挟着水汽扑向岸边的人,清凉无比。
今儿墨瑶亦是一身烟霞粉的半袖旗袍,领口是珍珠与蕾丝,她笑吟吟地立在温鸣祺对面,美人与芙蕖,是一副格外赏心悦目的画面。
不过温鸣祺可不敢肖想这般美人。一是她身份不同,是梁家的小姐,自己若是动了,只怕是剥了一层皮都不够的;二是她从小常住温府,也同自己玩乐,少时亦有几分兄妹情谊,纵然如今年岁渐长了,温鸣祺还是将她当作妹妹看待的。
“表哥,我想问你一件事。”墨瑶邀他来后园,不止是为了走走,更有自个儿的目的。她这一问,温鸣祺笑了声,说道:“你有什么事尽管问,只要是我能答上来的,全都告诉你。”
墨瑶要的就是这番话。
她菱唇边笑意微深,开口说:“那我便不绕圈子了。表哥,我问你,你可记得方荷这一人?”
方荷这个名字在耳边响起,温鸣祺先是一怔,而后则有几分惊讶,最后缓缓转成了怅惘。他眨了几下眼,又笑对墨瑶道:“瑶姐儿怎么提起这么一号人来?”只不过他的笑有几分僵硬,被墨瑶尽收眼底。
墨瑶唇角从不下落,她轻声讲:“如今在府上唱戏的喜福班的台柱子,便是她。我先前和她说话时,觉得她面熟,再详细一问,原来她和表哥你有一点……关系,她常向我提起你。”
讲到那一点关系的时候,墨瑶的语气愈发的轻起来,像是一支羽毛,直在温鸣祺的心上挠痒。
“她……她在府上?”温鸣祺惊愕地问道,自从那件事后,他就被管束得越发严谨,鲜少出门,更别说是去碧云楼之地听戏了。
因此喜福班来京都的这段日子,他也没去看过,所以也不知道方荷又来到了京都。温鸣祺忽然有点激动,“她不是梨花班的人么?不……瑶姐儿,你说她向你提及我?”
知道方荷会向墨瑶提起自己时,温鸣祺并没有多大的怀疑。当初和方荷在一起时,他是很喜欢那个貌美又奉承自己的戏子的。
只是因为梁青绥,他被迫和方荷分开,不然他是打算把她纳个妾的。如今又听到了方荷的消息,他自然是内心激动得很。
“是呀。”墨瑶的声音柔柔的,她伸出纤细的指头,比划起方荷的模样来,“她是不是这么高?一张脸蛋白白的、眼睛大大的,说起话来也是嗲声嗲气的?噢,她身上还常有着桃花的味儿,应当是喜欢擦桃花香膏吧?表哥,你还记得她?”
说这话时,她将一个“还”字语调拔高。又有几分怀疑地说:“我原以为,你早就忘记了她呢。”
“自然没有的。”温鸣祺立刻否认道,他怎么会忘记方荷呢?之前与方荷缠绵厮混时,他几乎要将她的味道记到骨子里了。这不仅仅是因为方荷貌美又乖顺的缘故,更是因为在方荷之后,他便被梁青绥及庄氏严声命着去读书,院中连个长得过去的小丫鬟都未曾有过了。这半年以来,他可谓是真正的清心寡欲。但如今听到了墨瑶形容的方荷,他只感觉心底沉了的那根弦又被人拨动,响起了声音。
眼珠子一转,墨瑶问道:“但表哥,你和她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这样激动。”
温鸣祺这才发现自己往前踏了两步。
“咳咳……”他清了清嗓,“我和她之间……”想着眼前的墨瑶也不算是外人,他干脆直接说了出来。
即使墨瑶早已猜出温鸣祺和方荷之间的那些污糟事,但在听完温鸣祺的讲述后,她还是故作惊讶地捂了捂嘴。她睁圆了眼睛,“未曾想到表哥和方荷之间,还真的有这么一出事。之前她和我讲的时候,我以为是她胡编乱造呢……多亏得母亲不知晓,否则只怕她如今是不能留在府内的。”
方荷和温鸣祺的事,再如何往大了说,也是温家的家事。
梁青绥当初只把这事当成家事处理,传到外头,也只是说有人得罪了梁青绥,所以整个梨花班都被赶出京都。就连曾经梁墨珏告知月白的,也是他自己往温府里的人打听的。
而梁母向来是不问这些繁杂琐事的,所以也不知道方荷和温鸣祺之间有这么一层关系。
她是个再爱洁净人不过的,倘若知道了方荷是这样的人,只怕是早早就把方荷连整个喜福班都赶出府了。
“哎……”墨瑶忽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叹息着道:“方荷前日还跟我说呢。说是在府上唱完堂会后,只怕是又要随班子离京,此后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到京都来。”
心心念念的人,如今又要离自己而去,温鸣祺怎能接受?于是他连忙问道:“她又要走了?”
轻轻地点了点头,墨瑶侧过脸,眼睛望着芙蕖池的景,她嘴角微微抿着,不无惋惜地讲:“方荷虽是个戏子,但也是灵慧人,她在府上的这段日子,很讨母亲的喜欢,让母亲都多了不少的笑容。只不过母亲寿辰结束,至多再过上十天半月,喜福班就要撤出去的。”她是一本正经的胡诌,她知道,梁母是有想把喜福班当成家养班子的想法的,但是温鸣祺不知道。于是墨瑶又说:“他们唱得其实都挺好的……”
温鸣祺有点急,他立刻开口问,“方荷如今在哪?瑶姐儿,你领我去见上一见吧。如今我已不是昔日里只懂吃喝玩乐、走马遛鸟的少爷了,我若是将她纳了,想来大夫人也不会不允准的。”他说得倒是不错。在过了年关后,他便被派到温家一处铺子任职,做得不算顶好,但也不差,和从前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少爷是不同了。
方荷先前在温府时,对他是下了十足十的力,加上梁青绥的拆散,现在方荷在他的心中已经是类如白月光的存在。
“你想要见她么?”墨瑶回过脸问道。
“自然是。我本就一直念着她的。何况你不是说,她也向你提及过我么……”温鸣祺讲。
轻轻地蹙了蹙眉,墨瑶眨巴了下眼,有点疑虑,“今日是母亲的寿辰,你和她见面,若是闹大了,只怕母亲那会生气。不过么……若是表哥你实在是想要和她见上一面的话,我现下就令人去递信,让她和你见一见。如何?”她全然一副替人着想的模样。
“真的么?”温鸣祺有点激动。
墨瑶嗯了一声,端着笑脸,说:“只不过这事不能让姑姑知道,否则只怕她又要生气的。这样吧,表哥你先去海棠榭等着,那儿人少。我现在就让人叫方荷过去,只不过你们见上一见就好了,可万万不能耽搁了时间。她还要登台上场的呢。”
海棠榭位于后园一处偏僻地,今日是寿宴,所有人都聚在前院里,少有人到后园来。
听明白了墨瑶的安排,温鸣祺连忙拱手弯了弯腰,直谢道:“那我在这先多谢你了。瑶姐儿,若非你,我还不知道何时能再见到荷儿。”
摆了摆手,墨瑶只道:“表哥不必谢我,我这就先走了。”说罢,她转身便离开了。留下温鸣祺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又激动了会儿,随即转身就向海棠榭的方向走去。
喜福班院内。
方荷坐在梳妆台前,持着一支黛笔,细细勾勒着眉毛,为自己梳妆着。她今日有登场,不过是在下午和晚上。梁母的寿宴会持续一整日,直到夜里放四十九响烟火时才算是完结,因此喜福班今日的任务重,几乎是每个人都要上台的。
“方荷姑娘。”忽然有人叩了叩门,叫道。
方荷回过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淡紫色丫鬟衫的女孩儿立在门前,两条用彩色带子绑就的辫子垂在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