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墨珏知道她为何,便半抱着她一块上了车。
到苏州已是四点钟,若现在就要往安曲去,怕是要开车到半夜,届时寻个住处也麻烦。
倒不如等明日修整好了,上午起来,再开车过去,想必傍晚便能到了。
“……苏州城还是那么热闹。”月白掀开白色的蕾丝窗帘,眼睛盯着外头繁华的街景,不由感慨道。
之前梨花班便在江南活动,她也来过苏州几回的。
“等找回了墨瑶,再带你在苏州城中玩。”梁墨珏听了她话,如是说道,语气宠溺。
月白想到墨瑶,面上又浮现出忧心,她讲:“也不知道墨瑶现在过得如何。明明不过七八日的时间,我却觉得已经过了大半年似的……”
她叹一口气,梁墨珏亦是拉住她手,温声安抚,“到时候还得让你劝她呢。”
她们俩的关系好,这事,月白自觉是责无旁贷的。
梁墨珏在苏州早就安排好的住处,是位于一条城中河畔的旅店,西式的建筑,但里头的伙计都穿着马褂和戴着瓜皮帽。他们的房间在三楼,小怀他们则安排在二楼。
月白进房间时,是如明丰公寓般的布局,有阳台、有客厅,还有盥洗室和卧房。
不过这样的房间,梁墨珏要了两间,他们两人一人一间。
月白知道,他有事要处理,自己在的时候总是不大方便的。
“你和张询留在这儿,我至多过三日,就从安曲回来。若是我到时候未归……你便先在这儿。”梁墨珏坐在一张靠背椅上,他才洗完澡,头发还是湿哒哒的,但已经用钢笔在纸上飞快地签了个字,然后递给了坐在对面的余昆安,“这东西,谁都不能拿到。谨慎点。”
余昆安点头,道是明白了。
在苏州住了一晚,第二日便要去安曲了。月白打着哈欠上车,有些困意。
“三爷,去安曲不多带些人么?”他们这回统共就两辆车,一辆坐了他们与小怀玉杏,另一辆坐着梁墨珏带的两个小厮和兰喜。
比起坐船时的阵仗,倒是小了不少。
“这回去安曲,至多三天时间。安曲不大,三天已经足够了。若是那时还没找到的话,咱们就只能先回苏州来,不用带那么多人。”梁墨珏命人开车,并对月白解释道。
月白了然地点点头,可心中也忧心了起来,若是在安曲还找不到墨瑶的话,那该怎么办?
这忧愁,在到安曲的时候仍在心头盘旋着。
安曲是一座小城,离苏州有几乎一个白天的车程,他们到安曲的时候,已经是金乌西坠的时分。幸亏夏日里天暗得慢,天还是亮堂堂的。
因是小城的缘故,安曲没有什么大酒店,也没有大旅馆,只有几间客栈。
他们从车上下来,寻了看起来最好的一间便定下了房间。
客栈老板是个文质彬彬的男子,看起来很好相与,月白一进客栈,就先和他打听起来人。
“老板,你可见过一个姑娘?大抵这么高、这么瘦……”她把墨瑶的特征说了个遍,可老板只是笑着摇头,说:“没见过的。”
月白闭了嘴,轻叹了口气。
但梁墨珏没讲什么,只按住她的手,对她低声讲道:“明日再去问问。”
她点一点头。
月白在白日里只喝了点水,又吃了几块酥饼,到了晚上的时候,肚子就开始饿得咕咕叫,梁墨珏在楼下点了一桌饭菜,便邀众人一块用起来。
不过月白胃口不大好,因此就吃了一点,又喝了半盏清茶后,就去客栈门口走走。
才走出客栈门口几步,她便碰见了两个孩子。
都是女孩儿,一高一矮,年纪瞧着都不大,但两双眼睛黑白分明。
“你们吃糖么?”见到比自己小的孩子,月白的心是软的,她从口袋里拿出几颗糖来,都是先前在苏州买下的酥糖,一颗一颗的用纸包裹好的。
无聊的时候,她嘴里就含一颗。
那两个女孩儿显然是爱吃糖的,从她手上接过后,一个比一个快的塞进了嘴里,并都自我介绍起来。
月白知道了那高的女孩儿叫小年,矮的女孩儿则叫绵绵。
绵绵声音一如其名,绵绵软软的,吃完一颗糖后,又巴望着她。
月白以为是她还想吃糖,正想要再拿时,就听绵绵蓦地说道:“我就说吧,这个姐姐一定是好人。要不然,怎么会和瑶姐姐画上的姐姐长得一模一样呢?”
一句话让月白登时愣住,绵绵说什么?什么瑶姐姐?什么画?
瑶姐姐……
难道是同音的人?
“绵绵,什么瑶姐姐呀?”她亦是软着腔调,耐心地问道。
小年在这时候说话了,“三天前,我们家旁边搬来了个漂亮姐姐。她长得可好看了,还会用铅笔画画,画的人和真的人一样呢!刚刚我和绵绵见到你,发现你和瑶姐姐的画上的一个姐姐长得一模一样……”
月白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墨瑶是曾学过西洋画的,之前也曾为她画过小像,和她是分毫不差的。
按照小年的描述,难不成那个漂亮姐姐就是……
“你们带我去那个姐姐家好不好?”月白顾不上其他,立刻问道。
因为吃了她几颗糖,小年和绵绵自是点头,带路积极得很。
而她们家里客栈也近,不过半刻钟的路程,月白就来到了一条巷子里。
她跟随着小年和绵绵到了一扇木门前,深吸了口气,紧张地伸手敲了敲门。
“来啦——”里头响起熟悉的女声,这让月白立马睁圆了眼睛,下一刻,木门被打开,一个标致明丽的女孩儿出现在了面前。
她穿着件鹅黄色的衫子,头发微卷,脸上缺了点血色,但依旧秀丽漂亮。
不是墨瑶还能是谁?
“墨瑶!”经过这么些天,月白总算找到了她,不可谓不激动,她上前就抱住了墨瑶,“你真的在这儿!”
见到了月白,墨瑶亦是惊愕,她回抱住月白,“月白,你怎么来了……”
墨瑶租赁的屋子,带着一个小院子,院中生长着一棵高高的海棠树,时下是满树的绿叶,她平日里在这绿叶下画画。
这时天已经黑了,院中也挂着风灯,墨瑶将月白带到了正屋里,给她倒了一杯凉白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平时也没人来我这喝茶的。”
月白却记得,墨瑶在家中也是好香茗的。
她不由有点心酸。
“你告诉我,那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三爷跟我说了,你打伤了王永昭就逃了……你到底去了哪?”月白一连串的问题吐露出来,“我还在船上见到了你。那船不是去上海的么?你怎么会在上头?”
面对着这一连串的问题,墨瑶坐在椅子上,一个一个回答,“自从知道是王永昭害的玉和,我每日每夜里都记着他。那日叫我找到了他,我便偷偷拿了哥哥放在书房里的shǒu • qiāng,伤了王永昭……我本是想要他的命,可我没用,下不了那手。”
“那你人呢?”月白忙问道。
墨瑶拢了拢耳边的头发,眉眼低垂着,“我在找到王永昭前,买了船票。伤了他后,我便躲在了一间破庙里,第二天一早就去了码头乘船。我没在上海下船,因为我知道杜家的人一定会在那儿等我,所以我便在中途下了船,又买了张去苏州的火车票,也是三日前才到的安曲。”说到这,墨瑶的神色愈发的黯淡,“玉和不在,我便在这儿。反正上京我也回不去了……”
“怎么回不去?三爷没让这事情流露出半分,王家的人也不敢报警。否则,王永昭是要吃牢饭的!”月白眼中带着心疼,“这回教我找到了你,我便一定要带你回去的。你不知道,家里的人有多担心你……”
墨瑶却摇头拒绝了,“玉和已死。而母亲……又是间接的凶手,我不愿回去,也不愿再被她逼着做什么。”
她对梁母,到底心生了怨怼。
“可是……”
月白咬着唇,她看着墨瑶比起之前消瘦了太多的侧颜,心中一沉气,决定还是说出真相,“其实……其实……林老板他根本没有死!他应该还活着的!”
听闻这话,墨瑶登时抬起脸,一脸惊讶,“你说什么?”
月白该不会是骗她的吧?
月白心中不忍,把真相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当她说完后,才发现墨瑶已经是两眼含着泪,眼泪一滴一滴地掉在衣裳上。
“哥哥他为何要对我如此残忍……他难道不知道,玉和若是死了,便是要了我的命么?”墨瑶哑着声说道,她身体未恢复,加上一路劳顿,此时情绪波动过大,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月白赶紧给她倒了杯水喝,“三爷,三爷他……”她想挽回一下。
但还没等她想出理由,就听见梁墨珏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你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才骗了你。”
月白和墨瑶愕然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眸色淡淡的梁墨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