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传言大言不惭称,善法乃希有世尊转世,只待悟道涅,功德圆满成佛。
这般厉害的人物,季清自然不觉得自己身上的妖气能瞒过他,说不定善法第一眼就把他的真身给瞧出来了。
所以季清就更不拘束了。他的新奇念头想一出是一出,这会儿,他又怯怯的退到善法身后,“小师父,你是出家人,料想不惧邪祟,可我一介见识粗陋的民妇,心中实在害怕,还是小师父走在前头吧。”
善法只不冷不淡的扫了他一眼,见他眉眼弯弯,面含笑意,哪里有害怕的模样,知晓这狐妖是在玩闹,便没搭理他,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荒宅其实也称不上荒,不过是地处偏僻,周围野草疯长,宅内又没有人打点,偶尔还有路过的乞丐夜宿门口,朱红大门被灰尘染的略显暗淡,门匾上也落了几层灰。
丈许高的墙往两旁延伸,隔绝了内外空间,此时是上午,并未见流言里的那些阴森可怖之事,但这宅子,早已成了众人眼中的凶宅,无时无刻不透露着让人望而却步的死寂。
善法安静的进去,脚步极轻,像是已经摈弃了人我四相,无悲无喜,从头至尾,也只问过那一句略显出格的话。
季清跟在善法身后,拉着他衣袖小步跑着,奇怪这僧人明明才十八岁,怎地身量如此高大,步伐也大,叫他这年长的都要跟不上了,“小师父慢些走,清儿要跟不上了。”
瞧瞧这狐妖多厚脸皮,在一个比自己小十来岁的人面前扮柔弱,还娇滴滴的自称“清儿”,难道是把自己当成待字闺中的黄花闺女不成。
没想到的是,善法居然真的依言慢了下来。
然而季清没收住脚步,一头便撞上了善法。季清的额头撞到他后颈,当即磕红了一片,抬眼时已是泪眼朦胧,娇声抱怨道,“你这人也太硬了。”
季清身为狐狸还是个刚成年没多久的崽崽,而混迹人类中时,又是个被丫鬟仆从服侍的身娇体弱的,稍微一点磕磕碰碰就能在他身上留下红痕,皆时又是丫鬟们或者爱慕他的男人心疼的给他擦药哄他。
但善法既不是他的丫鬟,又非普通男人,向来不住色行布施,没有怜香惜玉之心。
善法叹息般的声音传来:“贫僧修的是金刚不坏身。”
季清:“…………”
季灼桃忍着荒谬感抱怨道:“……他居然修的是金刚不坏身?!”
这个人当真是佛缘深厚啊……
小白憋着笑说:“加油,我看好你。”
善法宽和大方,对季清的小做作无动于衷。季清的恶趣味却更浓烈了些,妖不比人,年岁悠长,心智也成长的缓慢,即便年近三十,季清其实还是少年脾气。
不过说起来,这么些年,季清还只有在善法面前才能露出这真实性情来。也是好笑,与这仇敌相处,季清觉得反而比与其他人的相处更舒适。
“当心脚下。”善法伸手拦在季清面前,低头一看正是个用血画成的小阵法。
这宅内的邪祟真是放肆,□□的就敢把这些邪物显现出来。善法不知念了什么咒,那阵法的颜色越变越浅,最后凝出一缕黑烟,阵法消失不见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尖利突兀的笑声,呕哑刺耳,笑的比哭还难听。
不过这吊诡的笑声只出现了短短几秒,很快也消失了,大约是这阵法中的一丝邪意。
这正说明,这里真的是有邪祟的,闹出的那些人命恐怕也是真的。
季清试探着问:“小师父可有看出这邪祟究竟是什么?”
善法收回视线,轻声道:“未曾。”
善法既没有戳破身份,季清就心安理得的被他护着,一路躲过各种符咒阵法。
待二人进到内院,见一房间,季清便从善如流的把善法拉进去,笑意盈盈道:“小师父,我记得这间房里供奉了佛像,妖邪难侵,先去里面看看吧。”
毕竟也是季清的新房,书生死后季清常常来这里看,这里的一切都是书生亲自设计摆放的,鸳鸯书画、镇邪雕刻、四季花园……全都是书生对未来的美好期盼。
书生死前他没来得及看。
书生死后,季清将此地一花一木全都深深刻在脑海里了。
季清的表情实在完美无缺,没有露出半分怀念来,善法却像是感觉到了季清深埋于心底的感受,深深地看着他,最后开口低声道:“施主,你的执念太深。”
季清却嗤笑一声,道:“并非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