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中原国富兵强之际,我们确实不敢与之一争长短,但如今,你们的大周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为何还敢妄想将我西圣国视作猪狗牛马?任你们玩笑驱策?”
高黎王子眯起了眼睛。
“我虽然不才,但我身为西圣国的下一任王,有权利更有责任,令我的子民不再承受如此之高的赋税,不再被人如此轻贱!兴兵犯周在你们看来是下策,但哪怕,只是让你们这些昂起高贵头颅的周人认识到你们在李家王室的带领下已经走到了山穷水尽,就应该丢掉那些傲慢和幻想,我也已经成功了一半!”
林墨池对于他口中屡屡提到的“穷途末路”不能认同,她张口反驳:“你错!大周不可能如你所言!三年前大周得胜南蛮七十二郡……”
“那欺世盗名的七十二郡如何能与我货真价实的三十六州相提并论!”高黎王子高声打断她的话,“大周的郡主,请你认识到一点,就算是如此,当年你们也是凭借了霍西洲这柄利剑的锋利,才足以划开南蛮的防守空洞。否则,你们帝王将南蛮视作心腹之患,怎么不敢以前就兴兵动武?怕是也有这个自知之明吧。”
林墨池的唇瓣咬出了血痕,倔强地不肯承认,其实站在高黎王子的角度上看,他说的是对的。
高黎王子本来还待再说,霍西洲明明助你林家平叛有功,却被林侯恩将仇报打落山崖,现在又有何面目指望他带着长渊军来救你们。何况,他与自己有言在先,不掺和西圣国与大周之战。
但是,这样的话在面对林墨池如此泫然欲泣的脆弱姿态时,他一时不忍,没有说出口。
林墨池倏然瞥着他身旁的西夷大巫,冷面问道:“你身边这个西夷巫医又是怎么回事?”
高黎王子怔了怔,反应过来,她说的人是大巫,应该有不少人知道,当初他回了西圣国,大巫则留在了长安为燕攸宁治眼睛。
这件事颇有些微妙,毕竟高黎王子曾经表示千百个不愿意让霍西洲夺走自己的心腹爱臣,但最终大巫还是留在了长安,答应替燕攸宁治疗双目。有心之人自然会想到,这其中,必然有霍西洲给了他什么好处。
林墨池声音发颤:“所以,霍西洲答应了你什么?”
高黎王子蓦然冷了脸,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对峙不久,他一手拽着大巫,将他拉出了门。
他知道林墨池的倔强要求,道她必定不会因为同袍死在自己的手上便去寻死,多半,她还想找到机会刺杀自己。
虽然真相令人发苦,但,从一开始就站在了对立面,他自忖理智却毫无道理对她有了好感,这本就是不应该的。现在,该是时候回归正途了。
林墨池也以为高黎王子抓了自己,会趁机好好地羞辱自己,就算如他所言当真对自己有丝丝的心动,但战场的敌对不会有任何的改变,自己这个傲慢的郡主,该是时候挫挫锐气了。
然而事实并没有。
高黎王子的婢女待她如奉主家。
三日之后,高黎王子来到她的面前,亲手释放了她。
林墨池难以相信,“你……为何放我?”
高黎王子苦笑:“我舍不得杀你,但我知道,我们之间必有死战,是永远不可能的了,我现在只好放了你。下一次相见我们就是敌人,只有你死我活,这样可以吗?”
“单打独斗我不是你的对手,我现在给你松绑,左右无人,你立刻就可以弄死我。”高黎王子的脸色更难看了,但还是在给她解绑,“如果你不弄死我,今天我放你,我们就算两清,你也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了。”
居然连心理负担都替她考虑到了。
林墨池的手掌有点儿发抖。
直到现在,她都还不能完全理解高黎王子这个人,如此大好的机会,他如果喜欢她,大可以不杀她,将她隐姓埋名地藏起来送回西夷王都,对外则宣称她已经死了,更可以有力打击周军军心。他的父侯英明一世,但毕竟年已老迈,战场上已经不见得是他的对手,他根本无需惧怕。
但是现在,他却是要放自己走?是阴谋吗?如果现在对他出手,是否他的刀斧手就蛰伏在这四周,只要她动任何杀念,立即就会有人冲进来将她毙命?
怀着这怀疑,一直走出了西夷兵营地的辕门,高黎王子的下属为她牵来了一匹汉血马,林墨池才意识到,高黎王子是认真的。
他将手里的马缰交给她,微微一笑:“走吧。”
风吹拂着他毡帽底下天然卷的红发,以及绕了下颌角半周的红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