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盆里的炭火烧得愈发旺盛,映着陶靖衣红彤彤的脸,也映在段飞白的眼底,令他想起人偶山庄覆灭的那一夜。
也是这样的大火,火/药将人偶山庄轰炸了整整半夜,一切都在爆炸声中灰飞烟灭,任凭他神功盖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段红樱死在自己的面前。
段红樱是因他而死的。
段无双围剿人偶山庄时,因为上官家的遗孤,他和姑姑起了争执,二人毫不留情地将彼此重伤,若非如此,也不会给段无双可趁之机。
他冲出漫天火光,成为人偶山庄唯一的幸存者,段无双为了将他引出来,以假的段红樱尸体悬在城门上示众。
段无双不知道,真正的段红樱尸体已经被他带出人偶山庄,葬在乱葬岗上。
明知道是假的,他还是忍不住现身了。他要杀了段无双,替人偶山庄报仇。但在看到陶靖衣的时候,他改变了主意。
陶靖衣站在城门前满脸苍白的样子尽入他眼底,那一瞬间,他有种其实她是爱着他的错觉。
他回到了天山派,传位给无忧子,并且将断簪交予无忧子,阐明自己的心意。
如果陶靖衣真的喜欢他,她也许会来天山派。
他猜得没错,陶靖衣的确来了天山派,但她来了,又走了,无忧子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她,她也给了他答案。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他知道,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原来,她喜欢着他,真的是他的错觉。
段飞白站在瑟瑟的秋风里,无奈地苦笑着,心头某个地方,一点点地裂开,嗖嗖灌着冷风,凉透心底。
他这一生,只身渡过暗夜深河,趟过满地荆棘,纵然亲眼见过繁花盛开,双脚却早已鲜血淋漓。
繁花是别人的,阳光也是别人的,他没什么可开心,亦没有什么可期待的。
若说这漫长又苍白的岁月里,唯一值得开心的,期待的,也只有她了。
直到陶靖衣背对他而去,这唯一的开心和期待,彻底磨灭。
原来,他真的已经一无所有、孑然一身。
段飞白心如死灰,踏上坐忘崖,任凭风雪一寸寸地将他覆盖,黑暗一点点地将他淹没。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黑暗里沉眠了多久。
耳边逐渐有了哭声,哭声是陶靖衣的。她哭着说,她喜欢他。
在梦境里,她是喜欢着他的。
他甚至有点儿希望,这场大梦永远不要醒来才好。
温热的泪水滴到他的脸颊上,被风雪一吹,逐渐变得冰凉,泪水滑进他的口中,咸涩的苦味在他的舌尖上漫开。
即便是在他的梦里,他也不忍听她哭得如此伤心,于是他费力地掀开眼皮,抬起僵硬的手指,轻轻拂去她眼角的泪痕,低声哄道:“别哭,陶陶。”
那一瞬间,光明撕破浓烈的黑暗,天光勾勒着她的脸。雪花簌簌飘落,她的脸上挂满着泪珠,错愕地睁大了通红的双眼,眼底都是他死而复生的惊喜。
原来不是做梦。
在失去她一次后,兜兜转转,她终于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任凭风雪再苦寒,她所在的地方,都有一片融融春光、繁花似锦。
段飞白抱着陶靖衣,嗅着属于她的气息。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他的天堂,他的地狱,都只在陶靖衣的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