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有些凝滞,似是暗波涌动。殿内不比屋外开阔明亮,东宫立在阶上,看不清楚神色,他居高临下看着应道奇,应道奇平静回望。就在此时,宋秀文却忽然插话说:“卓二,你该不会是想问应修撰借《所思集》,又明知是他的心爱之物,不好意思开口吧?”
对,就是这个,她一直都是春山先生的粉丝,若是为了此事,也是名正言顺。
卓枝就坡下驴,连连点首:“是,我,心知如此,却不知怎么说。”黄维德哈哈一笑,开口道:“哎呀,早说嘛!今天哥哥就舍了这张老脸,请应老弟暂将爱书借与二郎一观吧!”
黄维德话一落定,众人皆是笑了,黄维德是移光七年生人,应道奇是移光六年生人,黄维德分明比应道奇小上一岁,还大言不惭自称哥哥。
铜铸大钟缓缓响起,咚咚咚,一声合着一声,一声比一声悠远,这时已经过了午时,正是文武官员用午膳的时辰。
东宫撂下茶盏,令众人散会用膳。
东宫詹事府众臣陆陆续续散去,卓枝逮到机会,拦住应道奇:“应修撰,我,我们单独谈......”她话未说完,就见应道奇转身下阶,坦然自若向着庭院中央缓缓走去,他在庭中站定,指着一株含苞待放的豆绿,转首唤道:“花卿,你瞧这株牡丹生的如何?”
庭院中央,任是谁人路过都能窥见他们。
卓枝无法只能上前,她看着豆绿花瓣微展,低声说:“今天不看花好吗?能否随我到静处,再谈一二?”
应道奇拂过牡丹翠色的枝叶,温声说:“这里不就是静处吗?我见你有话要说,便来此处,可是我有所误会?花卿,你我站在此处,周遭三十步内,一览无遗,难道不适合谈话?”
听他这一席话,卓枝连连点首,若是特意避开人群躲在角落,反倒像是有私。他们光明正大立在庭前,若有人瞧见了,只说赏花便可搪塞过去。
时不我待,他们不能久留此处。卓枝虽然心焦难耐,可是还没有傻到直接摊牌问应娘子认出她女孩身份的事。联想到那两个眼神,她低声问:“你方才殿前看我作甚么?”
应道奇沉吟片刻,点了点牡丹青豆色的花苞:“你该知晓那件事吧?四日前贼人藏与道中,趁圣人车驾途经朱雀天街刺杀于上。”
这话真是莫名其妙,和她有什么干系?
就听他继续说:“昨晚刺客挨不住严刑拷打,招认自称东阳党人,是为了扶持正统而战。更甚之处是从他身上发现背后刺有东阳王世子印鉴,印鉴其下纂刻细微潺潺二字,被捕之时他身上穿的正是建宁侯府的下仆衣裳。”
卓枝面色一白,她踉跄了下几乎跌倒。
应道奇扶起她,朗声说:“何须如此失态惊喜欲狂?”
什么惊喜欲狂?
她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明白。
应道奇继续说:“借给你就是,虽是爱书,但某绝非小气之辈。”
是,她不能如此失态。
卓枝站定,应道奇低声说:“前日圣人微服到访大慈恩寺,届时家姐正巧就在寺中,她因回避隐身佛像之后,误打误撞听闻此事。她见宫中召见我,方才匆匆提起,事情紧急只说东阳王余孽似是曾经现身,衣衫或是佩戴与建宁侯府有关。”
“那时便猜测你家中牵连此事,只是人多眼杂,不好多言。方才殿下不欲你多加停留,想来也是事关谋逆,免你沾惹是非。但我以为你该知悉,切必须告知与你。方才留下你,正是为了此事。圣人雷霆手段,此时侯府定早已布置禁卫,日夜严密监视。今日你若一无所知的回去,唯恐一时散漫,闹出些fēng • bō。”
......
卓枝脑中一片混乱,原来,原来应道奇那时神色复杂看着她是为了这件事。虽然不是为了她身份的事,可是无端牵连谋反,这比发现她是女郎更其罪当诛。
怎么会呢?
东阳王余孽无缘无故穿着她家中下仆衣裳作甚?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阿娘说卓泉与肃王走得很近,她知晓肃王迟早会有谋逆之举,和他牵连,卓泉恐怕真的与此事有关联......卓枝心中惴惴不安,她垂目看着那株牡丹花苞,喃喃:“许是碰巧,这怎么可能呢?”
应道奇折下一枝含苞牡丹,递给她同时说:“花卿,此事尚是隐秘,圣人速来忌讳东阳王之事,故而将消息瞒得很深,并无他人知晓。殿下亦是不知,东宫詹事府其他众人也不知晓,都是猜测此事或许与巨鹿王有关。你心中有谱便是了,切莫走漏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