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卫策马至此,守门青衫长史探手接过那封急件,略略一看,满目慌张回身向大理寺卿所在的房舍跑去。御用大宝,上次见到此印还是天街刺杀......
大理寺卿孙大人接过那封书信细细打量,忙交给了身畔刑部侍郎并礼部二人,信很短,不过寥寥百字,他们对视一眼,只见对方面色具是惊乱,孙大人定了定神:“先安排下去罢,圣人降临就在几息之间了。”
约莫等了半个时辰,圣人仪仗降临大理寺。同行的还有诸位皇室宗亲,看这架势不像是处理国事,倒有种处理家事的阵势。大理寺卿垂眼,圣人面色不便喜怒,双手紧握,他知道那是怒极的神情,俯首声音恭敬:“圣人金安。”
门前守着的衙役全部换做御林卫,圣人端坐高座,手边依座次坐着宗亲。隔着两张十二扇素屏,大理寺卿刑部侍郎等人分列其中。既然是三司会审,圣人并不主审的,只是列席旁听,这场三司会审的主角自然是卓枝。
这官司事关宫中,又牵涉废太子。
微凉的夜里,大理寺卿孙乔一脑门子汗,圣人令他主审,他不敢不从,可也不敢膻专,思来想去,孙乔心一横,吩咐长史取来案宗:“堂下何人?”
卓枝身无爵位,也无官职,若按寻常侯府子弟,自有家族荫蔽,可如今她身份尴尬,是民非民。
“臣,”她仰目看向四周,御林卫着甲持剑,大理寺卿眉目端肃,他身后挂着巨幅立轴獬豸,独角,形若麒麟,触不直,去不正,这是世上最公正的神兽......卓枝怔愣片刻,默然垂眸拱手:“罪臣卓枝。”
孙乔捧起卷宗问:“四月十一日,申时,你位于何地,何处?可有人证?”
......
这样一句又一句的审问下来,卓枝总算将这些时日的事全都交代清楚,这些日子她来去简单,却也不难回答。不是停在府中,便是在书斋、太学。大庭广众之下,也无法隐藏,她将行踪交代清楚,很快孙乔命人连夜传唤证人。除却书斋掌柜,杂役外,有名有姓的人也只有应道奇一人而已。
素纱屏风后传来圣人的声音,淡淡的吩咐:“宣应修撰。”御林卫领命退出大理寺,一路直到应相府,不过半个时辰,应道奇便领宣召而来。孙乔单独过问这些日的事,应道奇坦然相告。
自然他们谈话的内容,谁也没有照实说,就按从前说好的那般借抄书为名。
这件大案要案,三司连夜专审一连审了七日,卓枝身上的谋逆嫌疑却几乎摘的干干净净。
前有肃王欲加之罪,后有何敛信件为证明,圣人虽欲推波助澜,可是世家宗族却未曾置身事外。这件事已经不是单纯的谋逆与否,而是世家宗族与皇权的博弈,就在这种情形之下,案子审理反而十分公正,未有丝毫偏私。短短几日内,肃王一党抛出无数真假证据,宗族世家也就势见招拆招。可无论是字迹比对,还是行踪轨迹,甚至于此案留下的和几个活口,据他们相貌声音描述竟也与卓枝大相径庭。
如此一来,谋逆之事算是彻底与她无关了。
这件真假世子疑似谋逆案,事关紧要,设计废太子等皇族争位之事,一时间也没人敢堂而皇之的议论。圣人虽未曾下令禁止议论,可知情者皆是高位之人,自是晓得其中厉害干系,据《大昭·刑律》中言,腹诽皇族可按大不敬治罪,抄家问罪定斩不饶。是以此案知晓的人虽然不少,可是议论浪潮却全部压下。
如今上京好似一池静水,底下暗波涌动,可是表面却平如镜。
强压至此,民间却仍传出了孩童歌谣,他们唱:凤兮,凰兮,不识不知。这不知其所的歌谣简单朗朗上口,很快便传往各处,只是知情者少,除却上京贵族王侯,竟也没人能说明白此意为何。
凤兮,凰兮,不识不知......
忽的想起崔南曾见到那位算命老叟,他见着她,一眼断命,郎君你面相尊贵,身负凤命啊!
兜兜转转,还真让他言中,卓枝靠在墙壁上,闭目苦笑,耳畔仍能听到墙外秋风送来阵阵童声。自从审理后,她独自被囚在废太子府中,因为她并非谋逆之臣,不该羁押判罪。可她也不是建宁侯府的郎君,自然不能回到府中。
至于如何处理她,圣人也没下决定,这些日子她一个人住在废太子府,周遭静寂,这种氛围几乎使人崩溃。每日起身,她便靠在墙边,听一听墙外行人言谈行走,勉强算作乐趣。
她的身份虽然宗族中勉强算作周知,好在宗族中皆是上了年岁的老者,皆是老谋深算,自是没人甘冒风险说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