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希安愣了一下、并庆幸自己的头发没有被拽掉时，维德已经闭上了眼。
路希安最终还是把维德背了起来。当他看向另一边时，所看见的便是靠在碑上，静静地看着天空的巫妖灰河。
方才还在拥抱着她、同她说话的龙女的执念已经化为了飞灰。她蔚蓝的双眸映照着灰雾渐渐散去的天空、也映照着龙女消逝的泡沫。
她的怀里抱着一枚茧——那是伊迪斯剩余的魂灵与记忆所化成的茧。或许在极长的时间后，伊迪斯又能带着记忆孵化出来，与她重逢。而灰河有着漫长的时间，她可以长久地等待。
“你……”路希安和她搭话，“她走了？”
“嗯。”巫妖轻声道。
路希安没有问她究竟与执念之间交谈了什么。许久之后，巫妖轻轻道：“从来没有人教过我该如何掌握我的命运。三百年前我的姐姐将我嫁给她叛逆的臣子，赠给我淬毒的尖刀。直到伊迪斯从空中跃下——她看见了和亲路上的我，把我带回她的巢穴。”
“她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红龙。但在她死后，我在她的巢穴旁建起了巫师塔。”巫妖忽然笑了，那笑容清浅、一如当年的公主，“世人都知道灰河喜欢收集珠宝，却不知道那些珠宝都被我放进了那个巢穴……我想或许珠宝够多，喜欢宝石的她就会被吸引，再次回到这里。漫长生命里人的记忆是很短暂的，可每次收集到一件珠宝时，我就会想起她、不会忘记她。不忘记她，是我能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她把自己炼作无法转世的巫妖，也只是为了在存有记忆的一世等待她的归来。
“哦……”路希安看了一眼另一边的城堡。他有些实在无法参与到灰河的情绪中，于是只好道：“女王阿斯塔在看着你，你……”
女王阿斯塔的确在看着灰河。她看着那已经是巫妖的自己未来的妹妹，瞳孔涣散，整个人像是脱力了。
“其实我去见过她——在伊迪斯死后的第五十年。在这五十年里她的确成为了带领王国走出低谷的铁血女王，屠龙的威信让她抵达了顶峰，让那些迂腐的大臣们不再介意她只是女人这件事，她的统治也是明智的。直到她晚年时那场战争。几个国家联合起来进攻，她措手不及，甚至被屠了一城。”灰河轻轻道，“我在听见消息后，来到了这片我已经五十年没有踏足的土地，杀死了那些敌军。”
她隔着重重的灰雾，看向年轻时的姐姐，像是再度想起了那一日的相逢。
‘我曾经摧毁了你的命运和你的爱人，为什么在敌人来袭时你还会带着你的法术回来？你……恨我么？’
苍老的姐姐看着自己依旧年轻的妹妹，沙哑着声音道。
‘人民不能选择自己的国家。可你本可选择我，姐姐。’她说。
她转身离开。在她走出王宫后，苍老的女王坐在自己的王座上，看着沉沉的夕阳。
她想着自己的一生，想着父母将国家交到她的手上，想到她发誓要使其伟大。
‘不，你不明白。’她轻声道，回首自己的这一生，‘女王从来没有选择。’
女王在那一刻终于落下一滴泪来。可她的妹妹与她的一生却再也没有回头。
灰河闭上眼，最终她说：“带着他向北走，然后，你们就能走出回忆，回到现实……”
她看着被路希安挂在肩上的维德，忽然笑了。
一枚卷轴从她的手中出现，并被她扔到了路希安的手里——除此之外，还有一枚红色的石头。路希安正在困惑，便听见她道：“这是一枚用来安魂的符咒，能压制神血所带来的失控。我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找到了这枚来自上古时代的符咒。我想你们或许会用到这个——就当是谢礼吧。”
“安魂的符咒？”
“他不是普通人吧？不过要融合神血，是很痛苦的。”灰河道，“当他痛苦时，将这枚符咒写在他身上，能起到镇定的作用。”
路希安挑挑眉：“你或许有些误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过，这块石头是？”
“显忆石，倾注在内的记忆即使是万年之后，也能重现在观看者的眼前。”灰河道，“人生是有很多记忆值得保存的。”
灰河显然误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路希安倒是觉得那块石头有点用——等维德醒来了，他就选择性记入一些自己照顾他的片段、再无意间给他放放、好增加维德对他的感激。他于是对灰河说了声谢谢，走出了她们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