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俩到公厨时,堂内已经坐了不少学子,或是三三俩俩相聚在一起,或是独坐廊下不与旁人攀谈。
晨间晨露未消,公厨大堂里冒着膳食的烟气,平添了几分热闹。
裴清泽挑了一个人少的地儿,选了一张还没人坐的木桌,“咱们就坐这里吃吧。”
他将身上装书的布袋子取下,放在木桌上,然后看向顾成礼,顾成礼不等他开口,便点头道,“放心,我来看着。”
他俩这一阵子差不多都是一道儿出行,已经配合出了一定默契感,譬如当一人去端饭时,另一个人则会留下来占位置和看守他们的书袋。
县学里的学生不少,原本还有些富家子弟住在山下的客栈,或是上山沿路的民宿,但自从傅茂典担任了江南府的学正后,便大力整顿江南这一带各县县学的风气,原本那些住在外头的学生都已经搬回了县学学舍。
但县学里就这么一处公厨可以用膳,如今又赶上了直讲们授课讲习,每逢这时来公厨用膳的人必然很多,连坐席都成了争抢的香馍馍。
果不其然,顾成礼才刚坐下没多久,还没等裴清泽拿着吃食回来,公厨里便又进来了很多人。
看到有空着的位置,有人立刻腿脚利索地坐过去,没抢到的学子则一脸遗憾。顾成礼比他们早到一步,此刻则可以悠闲地坐在桌旁,等着裴清泽端吃食过来,那姿势看上去尤为闲适怡然。
为了避免用餐高峰期,他可是有意与裴清泽早起一刻钟,洗漱好便往公厨来,所以才能提前占下坐席。只要提前一刻钟就能舒舒服服地坐着用膳,而不用忙慌着与他人争抢座位,何乐而不为呢。
许敬宗与他身后一帮文人诗友进公厨时,便见到里面满满堂堂地坐满了人,顿时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要不咱们这次也去廊下站着进食吧?”有人试探着开口,虽说稍显狼狈了些,但其他人不也如此吗,倒也不是不能忍受。
此刻廊下已经站了不少学子了,俱是没抢着坐席,只能挎着书袋,站在那里进食,颇为狼狈。
“哼,简直有辱斯文!”
“那些廊下站着的不过是些贫家子罢了,他们不讲究,我等怎可与他们为伍!”
许敬宗目光落在独自占位的顾成礼身上,眼睛一眯,然后兀自走了过去。
“顾弟,你不过一人却占了这张桌子,而我们这行四人,不若将此座让与我等……”他看着顾成礼的脸上挂着笑意,倒是让顾成礼很是不习惯,开口纠正道,“并非是一人,裴兄马上就要过来。”
许敬宗一噎,“那也用不着四个坐席啊!”
“确实。”顾成礼点点头,许敬宗心里一喜,就听顾成礼说道,“我与裴兄只需两个坐席便可,那多出的两个坐席尔等随意。”
许敬宗与身后三人面面相觑,他们可是四个人呢,仅仅两个位置如何够。
其中一个人不耐烦道,“你俩不过是未加冠的少年,便是去那廊下也是无妨,何不将这坐席让出来?”
他身边之人纷纷点头,便是许敬宗虽觉得有些不妥,但也未出言反对。
开口之人可是县学里的王师兄,名唤墨章,也是出名的才子,作出的诗比许敬宗还要出彩几分,甚得知县大人的青睐,文章也作得不错,虽说此次乡试未能上榜,但以其火候与功底,三年之后必是要榜上留名的。
王墨章年约三十,身形很是消瘦,他在这县学里有些名声,公厨在座之人中不少已将他认出,纷纷窃窃私语欧,顾成礼也从众人的低语声中,摸清了对方的身份。
王墨章道,“不若我给你些银钱,你将这坐席让与我。”他目光从顾成礼身上发白的衣角划过,语气里透着一丝施舍,“也好让你去置办些好衣裳,免得太寒酸。”
旁边有嬉笑声响起,虽然声音微弱,但在场之人俱能听见,王墨章脸上笑意更浓,玩味地盯着笔挺落坐的少年身上,眼里全是奚落。
顾成礼面无表情,神情认真,抬头与王墨章对视着,“既然我与裴兄占了此位,就不会去那廊下。”
他倒并不觉得站在廊下是丢人之事,不过是稍微累了些,可也不打紧,但是没道理他要将自己的东西平白让出去,尤其是在对方这般蛮横之下,他更不想做出这般忍让。
“况且王师兄也是读过圣贤书之人,怎不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
王墨章自己不想去廊下用餐,认为狼狈失礼,但却又让新入学的附生去,还道什么半大小子去也无妨,岂不是欺诈新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