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才走到太监跟前,不动声色从袖中掏出一个绣工精致的荷包递过去,“不知公公可知我等这番进宫,所为何事?”
白胖太监也不避讳,坦然地接过那荷包,笑眯眯地指了指院中树木枝头上的鸟儿,“杂家一进来,就听见这喜鹊叫春,想必两位是要好事临门喽……”
说罢他就要笼着袖子出门,再也不肯多透露半句,顾成礼与李秀才跟在他后头,将人送出了院子才进屋。
一转身,顾成礼就见李秀才意气风发红光满面的样子,全身都透着喜气盈门的快乐。
见顾成礼望着自己,李秀才摸了一把自己的胡须,问道,:“你瞧着我可要将这长须稍微修理一下?怕是时间来不及了,还是不弄了……”他也不等顾成礼回答,自顾自地说起来,边说着边转身要回自个儿屋里,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还愣在那里的顾成礼,“抓紧时间啊,快去换身衣裳,也显得精神些!”
顾成礼见他这几日出门会友,又是品茶又是赏景,看上去很是自在,只当李秀才如今是真的豁达,不曾想如今不过是太监传旨宣他们入宫,便这番激动。
李秀才摇摇头,“你不懂了吧,一生不过这么一回。和洞房花烛也不差了。”其实他没说,洞房花烛还有可能不止一回呢,自个儿如今的夫人就是后来娶的,可顾成礼不过是少年人,他还是希望这个学生能有一个和美的婚事,就不说扫兴的话来。
顾成礼按照李秀才的嘱托,换了一身衣裳才出门,他俩让人套了马,径直驶向皇宫所在的方向。
传旨太监宣他们入宫,顾成礼二人知道他们这次要去必定是金銮殿,那里是圣上召见百官的地方,也是宣读殿试成绩之处。
顾成礼与李秀才进了宫门,那宫墙里头,处处都是禁军士兵把守,差不多五步一人,便是高墙之上,每个墙角处都站了人,几乎是没有一个死角。
顾成礼不过是看了一眼,领路的小太监悄声提醒了句,便学着旁人模样,也紧跟着垂下头,老老实实地走到金銮殿外。
他们如今还没得到皇上的觐见,就只能在殿外候着,却又不能发出喧哗声,这殿外的场地极大,从午门门洞而入,直到金銮殿,并无可遮掩之物,便是数千人立于此,也是能容下。
顾成礼与李秀才来的时候算不得早,但也不算晚,就站在众人中间,他们是在小太监的领路下过来,见着人群列成了两对,便自觉地排到队伍里去。
贡生立在金銮殿外一片肃静,便是往日相识之人,也不敢在这里攀谈不敬,顾成礼不知他站了多久,瞧着殿门前摆着的日晷,落下的影子在悄悄变动,顾成礼觉得他至少也等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就是两个小时了,但如今不过二三月,倒也不热,就是比较考验定力,他站在那里,脑海里想着的却是前一日看的有趣典籍,便是久候在那里,也不觉得焦急。
突然前面就出现了动静,顾成礼抬眼望去,也没看到什么名堂,他站在队伍中段,离着殿门远,根本听不到前面的声动,也不知前面之人听了什么。
明明他都什么没听见,顾成礼却能感受到身后的众人也发出低低私语声,心下莞尔,他们听不到声,想再多也只是枉然。
“宣一甲状元顾成礼、榜眼李文彦、探花孙承泽觐见,宣二甲传胪……”
“宣一甲状元顾成礼、榜眼李文彦、探花……”
“宣一甲状元顾成礼、榜眼李文彦……”
传唱的小太监一声接一声,顾成礼离金銮殿正门有段距离,远远地他便听见了传唱声,等到了他身边时,已经成了好几个小太监重合传唱的叠音了。
李秀才就站在顾成礼一侧,见此连忙拽了他一下,两人齐齐上前进金銮殿觐见。
李秀才之前花了银子从小太监那里打听过,便知道今日进宫肯定会是好消息,可也没想到会是这般好。
他居然会是榜眼,这个名次太超乎他意料了,沉浮那些年,早就将一开始自信满满打击得体无完肤,虽然如今重拾信心,但也不过是心态更稳罢了,在他看来,哪怕是没考中落榜了,也不是奇怪事,万事皆无常。
可等传唱的太监宣读他考中了榜眼,他反而会觉得有些不真实感,一时心中悲喜交加,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倒是对学生的成绩反而反应更纯粹些。
顾成礼考上了状元,真正的六元及第,而不只是他先前揣在心里的念想,那高兴的情绪很快将他包裹中,连对自己前半辈子命途跌宕起伏的酸涩都被挤占开,高兴都来不及,哪还有心思搁那儿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