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几步之外的身后,跟着长长一串宫人,为首的则是常路与莲月。
适才那个内宦特地绕了远道,从宫人队尾一溜跑到前面,挨到常路身后,压低声唤:“常少监。”
常路侧首看了眼,脚步没停,只问:“清过人了?”
适才他听着皇帝哄那个谢才人,两人没聊几句,谢才人便问陛下当初是怎么在垂绦湖遇见她的。陛下大笑,说要带她去一探究竟。常路反应极快,立刻使人先去垂绦湖边,把闲杂人等赶一赶,免得皇帝带着才人过去谈情说爱,再遇上扫地的、修建枯枝的,平白败坏了兴致。御前侍奉,这是常事,寻常宫人若见御前的内宦来清人,往往毫不耽搁,立时就走,并不费工夫。
可那内宦犹犹豫豫的,把声音压得比常路还低,“宫人是都散了,但奴刚刚瞧见……林修仪和胡婕妤在。”
常路闻言几是愣住,脚步也停了下来,“又是林修仪?”
这林修仪和谢才人,怕不是八字犯冲吧?
内宦露出尴尬笑脸,“说得就是呢,奴不敢贸然上去,斟酌了下,还是回来禀明少监,请少监裁决。”
裁决个屁!
常路脸色僵了片刻,这浑小子,是见林修仪得宠,不敢去得罪,这才回来请示自己。这样就算林修仪记恨怪罪,也落不到他一个跑腿的人身上。
内宦见常路阴晴不定,缩了脖子,一句话都不敢说。
常路自己确实也有些迟疑,若单是胡婕妤,他是御前的人,赶了也就赶了。又或者陛下今日携的不是谢才人,那当做不知道,叫他们真在垂绦湖撞见,也就撞见了。左不过是后妃争宠斗法,与他没什么干系。可偏偏这谢才人与林修仪早就因为召幸一事结过梁子,不管他怎么做,都像是选边站队,注定要得罪另一个。
他侍奉御前,最怕就是搅进嫔御干戈,得不偿失。
正踟蹰难定,皇帝听见后头窸窣动静,止住脚步,回过头问:“怎么回事?你们嘀嘀咕咕的。”
常路赶紧挤出个笑,近前几步,悄悄向皇帝耳语:“禀陛下,奴刚刚使人去垂绦湖清了清场,没料到林修仪与胡婕妤正在那边说话,一时拿不定主意……”
宗朔闻言,当即沉了脸,摆明了不悦:“叫她们两人回宫去,这种事你要是都拿不定主意,就别在内侍省混日子了。”
常路连忙告罪,自己赏了自己一个耳光,躬身退下去了。
虽是挨了骂,可答案也有了。皇帝此刻显然是要以谢才人的心情为上,哪还管林修仪的面子?常路照旧支使刚刚那个内宦,“这回算是传圣旨,你可不怕了吧?快去,把人恭恭敬敬地请走,千万别让陛下和才人撞见。”
谢小盈只见皇帝冷不丁骂了一遍常路,不免茫然。大冷天,走出去快要半里地了,居然还没到那日的垂绦湖。谢小盈有点打退堂鼓,便趁机道:“陛下可是有政务要忙?您只管去,千万不要顾忌妾。”
宗朔侧回身来,语气变得温和许多,“不妨事,走吧。顺便看看垂绦湖的冰面结不结实,等到腊月应该就能冰嬉了,你从南方来,想必没玩过。”
“冰嬉?”谢小盈重复了一遍,她没太听懂。
宗朔见她果然不知,不由笑起来。两人没走几步,眼前风景逐渐变得开阔,远远已能瞧见垂绦湖上的十三孔桥了。宗朔便指着远处湖冰,介绍道:“人在冰上走,不是会打滑吗?宫内有专门做的冰嬉靴子,靴底有双齿,可以立于冰上不倒,还便于滑擦。延京冬日常做冰上竞技、蹴鞠,也可跳舞。冬月的冰还不太牢靠,入了腊月就差不多了。去年杨淑妃还带着几个宫妃来这边玩过,今年想必她也闲不住。朕届时提前教一教你,免得你到时候摔跟头,被人瞧笑话。”
谢小盈这回听明白了,不就是溜冰么!她小时候还在商场里的溜冰场学过一阵子正经滑冰呢!
饶是她从没有在后宫掐尖好胜的心思,也难免听得心里得意。谢小盈斜觑皇帝一眼,自信道:“陛下只管放心,冰上跳舞我未必可以,但摔跤定是不会。”
谢小盈这样信誓旦旦,宗朔就愈发肯定,谢小盈是不懂冰嬉,忍不住道:“少说几句大话,朕也不会因此看扁你的。”
“哼哼。”谢小盈假装赌气,心里却在畅想自己靠花样滑冰的优雅姿态震慑古人的场景,一时不免嘴角上翘。
宗朔看她那样子十分滑稽,又透着些独有的可爱,禁不住跟着她笑。
两人边说边走,眼见就到垂绦湖畔,宗朔正欲给谢小盈指自己那日和豫王谈话的松林。没料想,松林中竟款款走出一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