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谢小盈说得多了,宗朔便真认为,这是她为自己的一番心意。
见到皇后这般郑重其事的妆容,宗朔不由得问:“沉不沉?”
顾言薇觉得有些奇怪,她头上戴的金冠也好,花树也罢,俱是皇后品级方可用的贵重之物。正所谓荣膺加身,她珍视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沉重?她心里有些打鼓,但对上宗朔审视的双目,她还是坚毅地回答:“不沉,这都是臣妾的体面,臣妾虽体弱,但亦能撑得住。”
宗朔表情变得有些耐人寻味,他盯着顾言薇看了一会,再开口时,说话的口吻已不如顾言薇刚来时那般亲近。他笃定道:“你是为了给林婕妤求情而来。”
顾言薇没否认,轻轻点了下头。
宗朔没忍住,冷笑了一声。
原来是为了劝诫君王,为了让他能听得进去她的谏言,所以特地穿戴了一身皇后的“体面”。
顾言薇知道皇帝会恼,并不意外。虽然这样的事还是头一遭,但顾言薇毕竟是宗朔元妻,宗朔做了多少年的皇帝,她就做了多少年的皇后。因此,她只是微微一笑,索性开门见山地说:“陛下,臣妾不为别的,只是为了陛下的孩子,不管林氏做了何等陛下不能容忍之事,林姐姐毕竟有了身孕,再过七八个月,她就能为陛下诞育皇嗣了。臣妾此来,所求有二,一则,迁殿不宜。臣妾问过了,她有孕尚不足三个月,仍不算稳定,为着安胎,也很不该挪动母体,让林姐姐平白受折腾。再则,降位不宜。林姐姐侍奉陛下这样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既有了身孕,不说晋位嘉奖,至少不该降她的名分。否则等孩子生下来,将来知晓这样许多事,孩子会怎么想呢?因此,臣妾求陛下收回成命。”
宗朔凝神望着皇后,他问:“你可知林氏犯了何罪?”
顾言薇一噎,坦诚回答:“臣妾不知,但臣妾想着,不管何等罪过,都敌不过她能为皇室绵延子嗣、开枝散叶的功绩。便算是功过相抵,陛下也理当恢复林氏原位。”
宗朔没立刻接话。
他转身,径直在宝座上坐下,皇后被他晾着,一时无处可坐,只能原地侍立。宗朔像是过了好半天才醒过神,随口喊了人,给皇后赐了一张寻常的座椅,在他下首坐下了。
顾言薇有些意外,她本以为自己一番说辞,应当是天衣无缝。她想不通宗朔为何会犹豫,会沉默。她与皇帝一贯是站在同一个立场上,皇嗣为重,即便林氏或许做了错事,但她既然怀有身孕,法外开恩并无不妥,就像当初,宗朔也是这样宽宥过杨淑妃。
宗朔缄默了许久才开口:“朕罚絮娘,是因为她故意挑拨你与谢美人的关系。朕已查明,谢美人之所以与杨淑妃来往,全是受了林氏挑唆。”
顾言薇闻言大震,她满面错愕,不可置信道:“……怎么会?林姐姐何必如此?”
宗朔这话其实有些以偏概全。
在他来看,谢小盈乃是赌气才与杨淑妃来往,哪怕谢小盈再三强调她二人是真投契,这其中也绕不过林氏的心机谋算。
皇后查清原委,向他禀报,虽然没有经过林氏搬弄,但这结果是由林氏而起,自然也是林氏之罪。
这件事里的三个女子,宗朔选择护住其中两人的清白,那剩下所有的罪过,自然都该归到林氏一人身上。这样总结出来,自然显得林氏罪孽深重,尤为可恨。
宗朔看出皇后眼神里的惊疑,他摆摆手,透着几分懒怠道:“女子算计,朕实不愿再费口舌与你解释。你是朕的皇后,朕不愿瞒你,所以才说上这样一句。其间详情,你若想知道,自管去审林氏。朕只想问你,林氏此等行径,你当真还希望朕恢复其位,善加对待吗?”
顾言薇立刻犹豫起来,她手指不自觉地绞住袖口,陷入思索。
宗朔看到皇后脸上昭然的为难,情绪才渐渐好转起来。他淡淡一笑,从容开口:“林氏因妒忌搬弄是非,挑拨朕的中宫与嫔御,朕觉着,她之罪,不亚于杨淑妃。朕对淑妃尚且不再宽纵,何况林氏呢?你与谢美人,都是受其牵连。你身子不好,反倒为她这点没用的算计费心劳神,朕实在不忍。谢美人一腔赤忱,最是天真,也要陷于林氏算计,朕更加不快。为着这两重,朕都认为没必要复她的位分了。不过你说得对,为着皇嗣考量,眼下令林氏迁殿,确实不妥。正殿就容她先住着,待到生产之后,再说迁殿也不迟。至于禁足,就改为三日吧,免得她心情淤堵,于皇嗣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