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事终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顾言薇早已调整好心态。此刻对着宗朔,她流露出温柔体贴的笑容,既不拈酸吃醋,更不过分探听朝政,只是关切地询问:“臣妾猜想也是,因此没敢让人送信去扰陛下。养珍别苑修得如何?”
宗朔对顾言薇这般表现十分满意,他拉着皇后的手坐下,毫不掩饰地说:“前朝奢靡修费,略加整点,养珍别苑就已经十分舒适了。可惜朕已许诺将此苑赐给谢氏,再带你去,未免伤你的体面。来日朕命人去修画一幅,拿回来给你品一品吧。”
顾言薇轻笑着摇摇头,诚恳道:“臣妾不在意这个,凰安宫就是陛下赐给臣妾最好的归宿,离宫再华美,终归不是家。臣妾有此一问,其实是有些放心不下,不知道这些时日谢妹妹侍奉陛下可还尽心?”
“嗯?”宗朔听皇后这样一问,眉峰扬起,语气里似有几分不悦,“谢氏归宫没来拜你?”
顾言薇为宗朔这般严厉的口吻暗自欢喜,可见谢氏再得宠,于皇帝心中,她这个中宫皇后的颜面仍是最重要的。她笑意深了一些,眼神里透出几分释然,“陛下误会了,谢妹妹最守规矩,一回宫就先来臣妾这里了。只是臣妾念着她一路辛苦,又独个儿伺候陛下这样久,便没传见,叫她先回去好好歇息了。”
宗朔这才霁颜,拍了拍皇后手背,十分欣慰道:“朕的阿薇还是这样贴心大度,后宫有你执掌,朕真是放宽了心。谢氏奉上恭谨,明日你酌情赏赐一些吧。但不必太过,她年纪小,不知事体,偶尔行事还是轻狂。”
皇帝的态度令顾言薇彻底放下戒心,她宽柔的笑意里多了几分真情,反而替谢小盈说起了好话,“谢妹妹年纪小嘛,臣妾倒觉得她活泼一些并无不妥,只要能取悦陛下,不惹陛下烦心就好了。”
——内宫妾侍,最好就都像个玩意儿一样。若人人都贤明聪慧,那她这个皇后又要如何自处呢?
顾言薇暗地里松了口气,尽心尽力地侍奉宗朔用了晚膳,又把采选事宜同皇帝禀报一番,顺便问道:“臣妾算着,最迟八月上旬,采选的女子便尽入宫了,陛下可否赏个闲,亲自来选看几个?”
宗朔无甚兴趣地摆摆手,“皇后为朕选吧,你最知道朕,这等琐事朕就不过问了。”
顾言薇有些遗憾。
成元三年的采选皇帝就没有亲自挑,最后留中的四人都是她相看的。当时顾言薇选中的孙氏机敏、甄氏美艳、苏氏乖巧、周氏温柔,四个女子原本各有风情。
结果没想到,宗朔嫌苏氏与周氏连话都说不利索,这两人至今仍在宝林位分上,就是宫里的两个透明人。甄氏凭着皮囊,虽然是最先被传幸的,然而皇帝又觉得她胸无点墨,只会胡说八道,在一起处着没趣。唯独相貌略显寻常的孙氏在成元四年还得了一阵子宠,成元五年,皇帝巡幸江南,顾言薇不想让林婕妤举荐的宫婢独得圣心,特地安排了孙氏一同随驾。结果孙氏非但没能趁着这个机会巩固圣宠,皇帝回宫后反倒抱怨她话多事多,人不清净,彻底被厌弃了。
这四个女子无一能入圣眼,顾言薇实在觉得,她恐怕没有宗朔以为那么懂他。
两人这样说了一晚上话,宗朔疲惫得有点没精打采,两人最终什么都没做就安置了。
他有些怕皇后不称意,临睡前安慰地摸了摸皇后的肩头,温声说:“朕在离宫时,曾为你在灵泉寺许过愿……朕明日还会过来,若愿成,朕携你一道去还愿。”
皇帝虽言语隐晦,但事关他与皇后心头最惦记的一桩事,因此顾言薇转瞬就听懂了。
她紧紧攥住了皇帝的手,什么话都没敢说,只从鼻间逸出一声“嗯”。
得了这句应,宗朔很快就睡过去了。
顾言薇却不可抑制地心事重重,各种纷繁复杂的心思此起彼伏,最终竟是一夜无眠。
……
谢小盈出宫一个多月,再次回到清云馆还颇有几分不适应。
第一个不适应,是她早上睁眼居然是被热醒的。
山里因下过两场大雨,原本清凉得都有点发冷了。但延京城内仍是暑热未消,谢小盈混混沌沌坐起身,被热得都有些烦,等想到还要去给皇后晨省,她就更烦了。
第二个不适应,是她早已习惯了养珍别苑内独有风味的清静幽然。所有伺候皇帝的人基本都在山顶排云殿,有一应需要,也都会绕开韶音楼,从另一侧上山奉御。谢小盈周围除了赵良翰领着几个内宦,就唯有莲月与香云、香浮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