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朔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好半晌才睁开眼,“是朕疏忽了,大皇子虽不至于这么早开蒙,但学学骑射是应该的。此事最重童子功,原不该拦着他。”
虽这样说,可谢小盈觉得宗朔的语气听起来依旧不怎么高兴。她打量皇帝,皇帝也扫过一眼,看了会她。两人视线交错,谢小盈眼底昭然的关切意味,让宗朔总算生出点笑意,“盯着朕干什么?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枉费朕对你上心。”
“……哈?”谢小盈错愕。
宗朔就猜到谢小盈根本不懂怎么回事,恨铁不成钢地解释:“朕早就与你说过,让你提防着一点杨淑妃的用心!朕才叫你们两人一起学骑马,她扭头就带大皇子过去是什么意思?”
谢小盈整个发懵,“这……原本妾还问过淑妃的,大皇子不会骑马,要不要来和妾一起学。但淑妃说皇子身份金贵,一直没肯带他。只是前几日觉得天气要冷了,才抱大皇子过来见识一二,应该没别的意思吧?”
“没别的意思?”宗朔高高挑起眉梢,咬牙切齿道:“朕看她是故意的!想叫满朝文武知道朕有多狭隘,朕自己的儿子,连骑个马朕都不许?多可怜见的,还要靠贵为四夫人的母亲去求宠妃赐面子,方能骑上一回!!”
谢小盈听出皇帝这句话里的反讽,立刻猜到怎么回事。
多半是有人借着这个事在朝堂或宫外散播了,伤了皇帝的面子,宗朔这才恼了。
真会是淑妃做的吗?谢小盈实在不信。淑妃要有这个算计,早在一开始她主动提起的时候,就可以带大皇子来,得以成事了。偏拖到这个节骨眼上才传出去,怎么瞧都不像淑妃的手笔。
可谢小盈又很知道,当着皇帝的面,她若为淑妃张目,恐怕没什么用。这两个人彼此都有成见,再加上前朝后宫复杂的背景,谢小盈是没本事调和他们两人矛盾的。
迟疑片刻,谢小盈索性大包大揽地认错,她起身,冲着皇帝跪了下来:“这事都怪妾,若不是妾贪玩好动,非要在内宫学骑马,就不会为陛下惹出这么多非议了。”
宗朔伸手拉人,并不迁怒:“是朕给你开的恩准,怎么能怪到你头上?真要怪,只能怪你不识人心,对淑妃太不提防!”
谢小盈顺势起来,并不在杨淑妃的善恶中与皇帝争辩,她只说:“其实妾仔细想过,大皇子才三岁多的年纪,这么小就学骑马也太危险了,他连坐都坐不踏实呢,这就要上马背,万一摔出个好歹谁能负责呢?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妾虽不知外头的人怎么议论的,但会在这上面斤斤计较生事的,一定是贪图名利、不顾孩子的刻薄爹妈!”
谢小盈理直气壮地斥责,反倒把宗朔说得一愣。
他正为自己疏忽了大皇子心虚呢,怎么经谢小盈的嘴一掰扯,倒好像他用心良苦来着?
宗朔望着谢小盈,“你真这么想?”
“真的啊。”谢小盈信誓旦旦,“陛下还记得当初您不叫大皇子开蒙,妾不是特地让人给淑妃传过话吗?那时候妾就觉得,小孩子嘛,晚点读书正好呢。琪郎眼下是多贪玩爱闹的年纪啊,什么事都不懂,每天看会蚂蚁搬家就高兴极了,干什么要让孩子早早上学啊!骑马也是一样的,小孩子还不懂轻重,最容易出事的年纪了。比起什么学问本事,还是孩子健康平安最要紧。”
宗朔听谢小盈这么言之凿凿的语气,心情一点点释然。
只他不大苟同谢小盈的观点,板着脸教训:“胡说,三岁开蒙是最好的年纪,正因稚子不懂事,才该叫他读书学习,好知道礼数。”
“……那您不是没让琪郎去学么。”谢小盈没忍住,还是怼了皇帝一句。
宗朔被噎,倒没生恼,反而想起什么似的,笑了起来,“怎么?朕若要让琪郎真开了蒙,你就准备换一番说辞吗?”
谢小盈坦坦荡荡地承认:“那当然了,妾总不能和陛下唱反调吧?”
“是啊,连你都知道,不能与朕唱反调……”宗朔慨然,脸色刚好转没多久,片刻又沉了下去。
过了不知多久,他起身道:“该学的本事还是得学,今年已经冷了,且罢了。明年朕自会安排弓马师父,好好教一教琪郎。这事你先自己知道,别传给杨淑妃。免得她传话给英国公府,她那个爹再兴风作浪!”
谢小盈以为皇帝这就问完话,自己可以走了。而她还没来得及告退,宗朔伸手就牵住了她,“陪朕一道用膳,吃过再走。外头凉了,朕让人拿御辇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