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盈得到消息的时候,林婕妤已经发动快两个多时辰了。
是赵思明从外头提膳回来,给谢小盈报了这个信。
“皇后亲自在盯着,听说不大顺利。”赵思明极小声地报告,“飞霞宫内忙着给婕妤祈福,都没人去提膳了。”
谢小盈见林婕妤都是上个月还早的事情了,林婕妤如今虽怀着孩子,人人看她颇羡慕似的,可林婕妤自己却越来越有苦相脸了。听说她睡得不大好,所以皮肤黄暗,人又窄瘦,脸上留了两道深深的法令纹。
她叹口气,还是有些替林婕妤不值,“怀着孕,最该好好保养自己了,林婕妤这么为难自己做什么?”
杨淑妃当时也附和:“女子孕育本就损耗极大,这时候还不对自己好一点,那可真是活糊涂了。女人除了自己能在意自己一些,待你诞下皇嗣,这世上人人都只能看到你的荣华,谁还会再去体谅你的不易呢?”
——指望皇帝会心疼吗?
听赵思明这样说,谢小盈就没再说什么,她还是希望林婕妤能平安生育的。她与林婕妤再不对付,都还不至于到要咒对方死的地步。
谢小盈低头专心吃起饭,然而没过多久,香云忽然踏进室内,“回禀美人,玉瑶宫青娥姑娘求见。”
“青娥?让她进来。”谢小盈没拿青娥太当外人,照旧自己吃自己的。
青娥甫一进来,便有些仓促的行礼。她是从英国公府上陪送进宫的婢子,礼数上一直是最好的。骤然这般姿态,谢小盈便放下筷子,扬起眉来问:“出什么事了?”
“回禀珍美人,林婕妤好像是不大好了,皇后方才命人去前头召了尚药局当值的奉御与侍御医过去,听说也再次让人去请陛下。我们夫人得了信,眼下已领着人都往飞霞宫去了。夫人怕美人得不到消息,特地命奴来知会一声。”
谢小盈神色有些惘然,“……什么意思?是我们都要过去吗?”
“宫内定例是这样的。”青娥回答,“是尽个心意,表示担忧挂念,还要为林婕妤与皇嗣祈福。”
谢小盈无语。
乌压压一群皇帝的小老婆,过去看另一个小老婆难产,这算什么事?祈福要是有用,喊御医干什么?
可既然是“定例”,谢小盈也不能多说什么。
仔细想想她都能明白,因现下宫内皇嗣单薄,皇嗣就是国祚。大家此去未必是要给林婕妤尽心,重点是表达对皇嗣的期盼。谢小盈无声叹息,赶忙穿了件大袖衫套在衣服外头,又披了氅子,领着莲月荷光两人,匆匆往飞霞宫去了。
谢小盈从未涉足飞霞宫,踏进去才发现与玉瑶宫景致截然不同。只这会子她也顾不上东张西望,清云馆住得远,她确实是最后一个到的。皇后扫了她一眼,难得眼神里流露出些不悦。
好在眼下最要紧的并不是谢小盈如何,皇后端坐外殿正中,死死地捏着帕子,听着产房内传出嘶声力竭地哭喊。室内飘着浓郁的血腥气,那气味直冲谢小盈大脑,她进来没多久就有点受不了,有些作呕想吐。谢小盈以帕掩口,艰难地阻隔着。听到林婕妤凄楚地叫喊声,她头皮直跟着发麻。
谢小盈用余光偷觑别人,大家兴许都有经验,要么拿了佛珠,要么双手合十,都一副神神叨叨的姿态。就连杨淑妃都是闭目而立,手捂胸口,看不出是真关心还是在做戏。
谢小盈入乡随俗,有样学样,索性也合掌垂目,一边深呼吸调整不适,一边在心里开始默默为林婕妤祈祷。
然而她刚闭上眼没多久,便有一内宦匆匆入内,跪到了皇后面前,打断了所有人的平静。
“回禀皇后殿下,”那内宦磕头道,“陛下说……保大保小,均请殿下定夺。”
崇明殿内。
宗朔虽还想在办会正事,但内宫的人这样跑来两趟,已经搅散了他的思路。他索性立在窗前,沉默地望向殿外。
这其实是他第三个孩子,早年间在东宫的时候,尹昭容曾怀过他的头胎。那时候宗朔虽盼着能与太子妃诞育嫡子,但尹氏于他心目中本不亚于顾言薇,因此他还是很欣喜的。
可惜那孩子并没能真的被生下来,宗朔只是一厢情愿地在心里认定,那才是他第一个孩子。
尹氏有孕时,他惊喜。杨氏有孕时,他警惕。等到如今林氏有孕时,宗朔竟已然没有什么感觉了。
这是一个被皇后需要的孩子,需要在中宫无嗣的时候,证明皇后的贤德与宽容。这或许也是一个被林氏需要的孩子,林氏一定指望着这一胎能稳稳诞育,好助她在后宫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