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盈弯眼笑笑,没接茬儿。
但皇帝还是改了口,“罢了,这次就算淑妃将功折过,你起来吧,朕看在珍婕妤的面子上姑且不罚你了。”
不多时,高恕民与陈则安两人脚步匆匆地跟着常路赶过来,两人袍角上都沾了些血,只是确实来不及更衣。他们先跪拜在地,恭喜了皇帝,宗朔随即让二人上前诊脉。
谢小盈留意到两人衣服上的血,忍不住问:“林修仪与二皇子都还好吗?”
高恕民更资深,于是上前回话:“修仪产后虚弱,已昏睡过去,但身子无大碍。二皇子也是羸弱了一些,好在并无疾病,只消好好将养,母子都会康健起来。”
“那真是太好了。”谢小盈身体向后靠去,起先她对林修仪还算不上多关心。但眼下她也要生孩子了,再想到林修仪生产时的凄厉惨叫,不免思及自身。
宗朔原本对林氏母子没什么感觉,眼下竟有些暗自庆幸。还好林修仪母子双双平安,否则有什么不好,真在这日把谢小盈吓住就得不偿失了。这一点上来看,他回头倒该好好犒赏皇后,不仅能保住皇嗣,更能庇护妃妾,当真不易。
想到这里,宗朔的思绪就断住了。他目光还是落在谢小盈身上,凑近了低声宽慰:“盈盈,林修仪是年纪大,所以才会生产不顺。你不要多想,淑妃,朕记得你当初生育时就很顺利,回头多与小盈讲一讲,别让她那么害怕。”
顺利吗?
杨淑妃几乎控制不住嘴角的冷笑。因那份痛没有落在皇帝身上,时间久了,便只留下了一个“顺利”的印象。恐怕再过几年,让皇帝回想今日林氏生产,倘若彼时母子俱在,皇帝记得的也唯有“顺利”二字吧。
这么说,她倒比林氏还幸运些。
起码她当年生育时,皇帝还亲自在外头陪上了几个时辰。
而这些话,都没必要与皇帝分说了。
她比皇帝更关切谢小盈的情绪,谢小盈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平白被林氏生产冲撞了,真是可怜。半晌缄默,杨淑妃只颔首道:“是,陛下放心,臣妾定会好好开解谢妹妹。”
高恕民与陈则安先后为谢小盈扶脉,得出来的论调与吴司医说得差不多。高恕民精于女科,说得比吴司医还要严重几分,总之接下来的日子,就要求谢小盈必须卧床安胎,不可再下地走动,必须早晚一副药,直到胎相稳妥为止。
他说这话时脸色郑重,把在场诸人都唬得不轻。一贯心大的谢小盈听完也不由得惴惴,挤不出笑脸了。
宗朔后悔不迭,“朕真不该让你去骑马。”
皇帝这样说,杨淑妃就不得不再跪下来跟着请罪。谢小盈见不得这种场景,连忙撒娇说累了,想回清云馆。宗朔自然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一边让人备辇,一边表示要亲自送谢小盈回去。
照理后妃有孕,就不能再侍奉皇帝了。
但宗朔看着谢小盈像是情绪不大好,难免不放心,当夜还是决定留了下来。他先把清云馆伺候的人上下一通敲打了遍,然后亲自盯着谢小盈喝了一大碗浓苦的安胎药,这才一并洗漱就寝。
两个人同床共枕,却头一次保持了微妙的距离。各自束手束脚地平躺着,肢体间毫无半分接触。
宗朔一晚上都有些不安,生怕自己睡着了翻个身就会把人压着,因此始终提心吊胆。谢小盈虽呼吸平匀地闭着眼,但也迟迟没睡着。
乱糟糟的情绪在大脑里碰撞,谢小盈有些理不清自己的想法。
这是一个意料之中会来的孩子,可她并没有完全做好准备。以前她一个人在宫里,不管怎么说都有活下去的办法。如今来了一个小孩,她该怎么做呢?如何保护这个孩子?如何维持与皇帝的关系?
皇后会不会还惦记着她腹中之子?她要不要趁自己得宠,也培植一番势力,不再做宫中的孤狼?
谢小盈越想越乱,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宗朔几乎一下就分辨出不对劲,猛地坐起身。他扯开帐子,披衣起身点了灯,见谢小盈惶然睁开眼睛,宗朔又唯恐吓着了她,几步回到床边,安抚道:“朕听你喘得厉害,怎么回事?做噩梦了?”
“……没,我没睡着。”谢小盈眼神里写着明明白白的清醒,宗朔哑然片刻,坐回床上,伸手帮谢小盈掖了掖被角,生怕夜里的寒风吹着她,“朕就是怕你睡不好,才想留下来陪你,怎么回事?”
谢小盈摇头,她那些想法,根本没法与皇帝交流。
宗朔叹气,挨着谢小盈靠过去,半坐半躺地将人拥住,“朕知道你年纪小,没生育过,恐怕对这事不怎么了解。朕明日让人找个老道的仆妇来,给你讲一讲,生孩子这事没那么吓人。你看淑妃、林修仪,不都是好端端的把孩子生下来了吗?你与淑妃一贯亲厚,看着大郎,也该知道生儿育女是先苦后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