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薇眼神愣愣的,好半晌都没能回过神。
她近乎怅然地瘫倒下去,竟生不出一点力气再为自己争辩了。
宗朔看着皇后的脸色仿佛在一刹那颓唐下去,便是怒意翻涌,终究还是生出了几分不忍。
他沉了沉气,又重新坐了下去,语气放缓,“皇后,朕从前……原本是没有责怪过你的。”
顾言薇双眼泛酸,却并没有眼泪淌出,她滞涩地应声,“是,陛下不怪臣妾,该是臣妾愧对陛下。”
“你……”宗朔蹙眉望着皇后,深吸一口气,徐徐道:“朕不知谢氏究竟如何开罪于你,要让你今日做出如此刻薄行径。但是朕与你结发十年,并非不能容你犯错。你若知错,像朕赔罪,朕便谅你一次。只要你不再犯,今日之事,朕便当不曾发生。”
顾言薇很缓慢地迎上了宗朔的目光,“陛下要臣妾……认罪?”
宗朔眉头拧在一起,沉默地盯着皇后,并没回应。
顾言薇苦笑一声,俯首跪拜下去,“陛下圣旨,臣妾又岂敢违抗,臣妾知错,请陛下降罪吧。”
她一袭枣红长裙与靛蓝袄子,最是端庄华贵的穿着。此刻匍匐在地,更保有着世家贵女的风姿。
然而,不知怎么,宗朔却隔着衣裳,仿若能看到一根冰冷的傲骨,直挺挺地立在原地。
她说她伏罪。
宗朔却看得出,皇后并不甘。
他沉默良久,好半晌才开口:“明日朕会下旨,晋尹氏为贤妃。她与你同年聘入东宫,出身清贵,礼教大成。尹氏自册为昭容以来,从无过错,她也一向敬重中宫,谨守闺范。而你身体不好,宫中庶务难免焦心劳力。以后,就让尹贤妃从旁襄助于你,协理六宫,你就把心思好好放在将养身体之上吧。”
顾言薇不可置信地抬起头,“陛下,尹氏与臣妾一样,素无所出,怎可忝居于四夫人位?”
“她无所出吗?”宗朔反问皇后,“嘉顺二十一年,尹氏便怀了朕第一个孩子,只是……可惜了。”
顾言薇一瞬间明白皇帝暗指什么,她激动道:“陛下还是怀疑臣妾吗?!臣妾已说过多少次,是尹氏自己不当心!她小产那日,臣妾回府归宁,这事岂会与臣妾有所关联?”
宗朔语气淡淡的,“这桩旧事,朕当日未曾深究,日后自然也不会深究,皇后不必过激。朕只是不愿让内宫琐事占你心神,盼着你能养好身体而已。”
顾言薇心中顿慌,皇帝竟然会扶植尹氏夺她宫权!尹氏失宠多年,怎会卷土重来?
眼见宗朔就要起身而去,顾言薇连忙膝行两步上前,死死地拽住了皇帝袍角,哀婉道:“三郎,我是你的元妻啊。”
宗朔抿住唇峰,像是被这话触动了须臾,但转瞬又冷了下来,“朕知道,但正因你是朕的妻子,你更该明白,为朕诞育嫡子,是你肩负着的,比管教朕的妃妾更重要的责任。
说完这句,皇帝拂袖步出了凰安宫。
顾言薇听懂了皇帝的未竟之语,一时间如遭雷击,瘫坐在地。
原来母亲说得才是对的。
没有嫡子的皇后,在宫中便无根基。
她终究是……终究是懂得太迟了。
……
颐芳宫内。
谢小盈正躺在软榻上,让香云用粗布裹着滚热的砭石,在她膝头上反复按摩,用热温驱寒。
被皇后责罚的当时,谢小盈跪得固然痛快,那是因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然而她一回颐芳宫,谢小盈就顾不得去管皇后怎么想了。她立刻大张旗鼓地让赵思明去尚药局请陈则安过来,先是检验膝头的伤,然后又传了按摩师来帮着推拿和针灸化瘀。
紧接着热水泡脚,再令宫人去尚药局取了砭石,拿火炭烤得滚烫,并用粗布打包,祛除身上的寒意。
跪在地上,一是冷,二才是疼。跪得酸疼一点谢小盈都不觉得有什么,就怕这大冷天里跪得满身寒气,不光妇科难受,搞不好还要染上风湿病。
皇后看她不爽,谢小盈已经麻木了。虽有三分不服的怒火,但想一想内宫环境,皇后归根结底都是顶头大BOSS,谢小盈既然没办法逃出去,唯有忍一时不快了。
香云正给她按摩,赵思明忽地进来,他话还没来得及开口,赵思明身后已出现了一道熟悉的颀长身影。
“盈盈!”宗朔大步流星地绕过屏风,香云起身施礼,谢小盈假模假样地收起腿想要下地,果不其然,宗朔立刻拦道:“你躺着,别动,快让朕看看,伤得严不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