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充仪欲言又止,她看得见皇后眼角眉梢透出些得意,似乎是为方才陛下责罚了谢修媛而感到轻松。只胡充仪没法像皇后那样笑出来,她替皇后感到了三分可悲。
身为皇后,多年无嗣本是软肋。为了掣肘谢氏这样的宠媵,皇后竟不惜主动拿出这一点来博……皇后是糊涂了不成?
但她向来顺服惯了,此刻便先俯身称是,看着顾言薇往里间走去。
胡充仪心思纷乱,惴惴地在外头坐了一会。
没多久,常少监便去而复返,道是皇帝免了谢修媛的罚,传她回颐芳宫。皇后从内间更衣出来,露出些意料之中的神情,没有多问便准许常路带走了谢修媛。
胡充仪上前亲自扶着皇后落座,她屡次为皇后侍疾,很清楚皇后的身体底子。虽瞧着如今好了不少,但皇后是天生体弱,实在经不起这样一次又一次的病,每一次病于皇后而言都是无从弥补的损耗,养得再好,那也只是表面的光鲜。
皇后坐下来,很亲厚地拍了拍胡充仪的手背。从东宫就侍奉皇帝的这些女人,尹氏与林氏都是假恭顺、真算计。独胡氏与她们不同,是真正礼数教养出来的闺秀,懂得尊卑谦让,真心敬她。顾言薇笑着问:“妹妹特地留下来,是想对本宫说什么?”
胡充仪揪着袖口,小心翼翼地启齿:“殿下,您怎么突然……想要养大公主了?”
“本宫不是说了?一时贪念罢了。”顾言薇语气轻松,“陛下既不许,也就算了,本宫并不是真心实意想要养她,只是看谢氏猖狂,想敲打她一二。”
胡充仪素来觉得谢小盈心机重、有手段,不由得提醒皇后道:“请殿下恕臣妾多嘴,殿下不该先对修媛动手的。她倚仗圣宠,此番在殿下这里受了委屈,不知回去要如何向陛下搬弄是非,殿下仔细要吃了谢氏的暗亏。”
顾言薇怔了一瞬,没由来想到皇帝离开时那深深的一眼,他仿佛藏着无尽的话未说,眼底如深海。
但她很快便自嘲一笑,那毕竟是宗朔心尖儿上的人,她令谢氏受了气,宗朔自然会责怨她。责怨又如何?宗朔心里,终究记得她是中宫皇后,确认了这一点,即便暂时受点皇帝的脸色也无妨。
“妹妹肯这样为本宫考虑,本宫自然不会责怪你。”顾言薇温和地开口,显得胸有成竹,“本宫今日所行,无非是想试一试陛下待谢氏到了什么程度而已。谢氏专宠至此,本宫岂能不防?”
胡充仪倒也能理解皇后的顾虑,她点了点头,“是,谢修媛表面虽看着恭谨,今日不就露出了马脚?想来陛下也颇震惊。臣妾旁的倒是不怕,就怕殿下与陛下为了这等小人起龃龉,平白让旁人得了便宜。”
顾言薇知道胡充仪想的是什么,她原本许胡氏掌宫之权,却没想到尹氏孤兵乍起,被封了贤妃。好在胡充仪并不是有多少贪念之人,她昔日在玉瑶宫受尽杨淑妃磋磨,如今能自管一宫,已是得了自在。她心中无怨,是个很平和的性子。两人又聊了几句,因元日辛劳,顾言薇露了疲色,胡充仪很快就起身告辞了。
大年初一,虽为着谢小盈闹了些不愉快,但皇后情绪还算得上顺畅。
起码她证明了,在宗朔心中,自己仍是那个无可取代的嫡妻。
顾言薇昨日总共只睡了两个多时辰,却不知从哪儿来的精神,她还亲自张罗安排了晚膳,等着皇帝天黑后前来凰安宫,与她共度一宵。
大年初一,她再令谢氏委屈、惹宗朔不豫,为着皇家体面,顾言薇有信心盼到宗朔过来。她甚至很周密地思考过了,皇帝若来为谢氏张目、打抱不平,她就再跪下来认一回错就是。
皇帝的申饬固然令人难堪,但那都是私底下的事,是夫妻间的事。正如宜茹说的,民间夫妻不是也一样争执拌嘴,床头吵架床尾和么?
然而,顾言薇坐在明间,从傍晚等到天黑,也没能等到皇帝御驾。
她无端有些慌,让宜茹传来了李尚宫,“你去替本宫寻常少监问一问,看陛下是被什么事绊住了,什么时辰过来。”
顾言薇自我安慰地想,最多也就是谢氏在使小性儿,把皇帝拘在了颐芳宫。她令李尚宫去问,也算是提醒皇帝一句今儿的日子不同。
却不想,李尚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便回来,面露迟疑,“回禀殿下,奴在金福宫遇上了常少监,少监说……”
顾言薇一听说皇帝是在金福宫,当下已是松了口气,她微微一笑,“不妨事,你只管与本宫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