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路已经习惯了皇帝和昭仪每天晚上干躺着不做事儿了,见里头灯一熄,就打发走了来走过场的彤史女官。颐芳宫里自然有掌事宫女荷光领着人上夜伺候,底下一个叫尚戌的小内宦过来恭恭敬敬地请他到角房里去休息。常路对颐芳宫已十分熟悉了,当下也不拿架子,他与赵良翰对了个眼色,都准备去歇着了。
他弓着腰,小心翼翼地顺着廊子往外走,生怕自己的影子落在窗纸上会吓到万一起夜的皇帝与昭仪。然而,常路刚走到寝殿的窗户底下,就听到寝殿里的动静有些不大对。
女人绵长的吟哦压着从里传出来,常路脚步猛地一顿,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小步掉头往回去。
里头值夜的荷光也听出了不对,从殿内跨出来给宫人打手势,叫他们紧忙备水。
常路跺跺脚,也不敢埋怨,立刻喊了小内宦跑腿,“你快点去!把彤史女官传回来!”
这要是漏了一宿没记档,回头昭仪有了身孕可就难办了!谁都不敢疏忽。
小内宦拿上腰牌撒丫子往外跑,颐芳宫里虽仍保持着宁静,众人却全忙乱了起来。
好在这一次没过太久,荷光就听到里头皇帝喊人送水。几个婢子生疏地端着盆进去,又再过不多久,婢子们都退了出来。
荷光有些不敢为外人道的心理阴影,就立在屏风后头,并未亲自进去,但看着大家轻手轻脚,做事颇有条理,她松了口气。荷光到殿外问:“陛下与昭仪都安置了?”
领头侍奉的是后来进颐芳宫的宫婢中年纪最大的香如,她点点头。荷光摆摆手,叫人都下去,眼看着彤史女官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再一次将人送出去,这一晚上总算结束。
她心里有些高兴,这说明陛下与娘子终于和好了吧?
荷光嘴角噙着笑意,一扭头,发现常路和赵良翰并肩站在廊下,也都是一脸的笑。
……
翌日起来,皇帝久违的神清气爽,谢小盈亦是脸带红晕。
都说小别胜新婚,这种事长久不做,原本谁也不会特别惦记,一旦开了闸,那就又不一样了。宗朔与谢小盈明明都醒了,两个人是在帐子里先胡闹了一番,才传人进来。
好在宗朔怕耽搁了朝议,只是浅尝辄止地打了个擦边球,谢小盈理了理衣裳,假装正派地起了身。
两人还颇有些不自在,从头至尾没说话,就是眼角眉梢不停扫量对方。
等到最后皇帝收拾停当准备走了,谢小盈才把人送到门口,假模假式地行个礼,“恭送陛下。”
皇帝卤簿一动,荷光就兴奋地凑上来,语气激动道:“娘子,您和陛下这回算是彻底和好了吧?”
主人的房中事最瞒不过的就是贴身的婢子,荷光冲谢小盈挤眉弄眼,谢小盈拿手臂拱她,“你少管。”
荷光嬉皮笑脸,也不害怕,她只说:“奴是为娘子高兴呢!陛下如今多看重娘子啊,这管宫大权交给了娘子,每天除了咱们颐芳宫别的地方都不去,这可真是从来没有过的好日子!”
现今她走在颐芳宫外头,脊背都比旁人挺得直。她虽称不上是六尚局的女官,但各局女官见了她,都亲亲热热地喊一声“荷光妹子”,盼着能攀些颐芳宫的交情。
谢小盈瞧出来荷光的得意,不免提醒道:“站在越是高的地方,就越容易跌下来。我一直什么事都不瞒着你,你该比外头的人知道得多一些。皇后、尹昭容、林修仪……她们谁没得过陛下的青眼或真心?只是一件事做得不好,世界就天翻地覆,境遇不如从前。花无百日红,我与陛下只有一时之欢,未必能长久相守。你在外做事说话千万要留余地,免得引祸上身。”
哪怕到了这般地步,谢小盈心里终究还是有些防备宗朔的。她始终不知道皇帝的心思,是如何从一个女人身上慢慢转移走的。谢小盈原本不怕宗朔变心,但她站到今天这个位置上,就必须要给自己和女儿留□□面的退路了。
这番话像是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来,令荷光浑身一激灵,她使劲点了点头,“娘子放心,奴定会仔细,也会好好约束咱们宫里人的。”
见荷光能警醒,谢小盈便拍拍她手背,笑道:“但也不必太紧张,你说得对,这是从前没有的好日子。把咱们自己的日子过好,本就是重中之重的事情。”
主仆二人交臂相挽,且言且行往东侧殿去,无忧已经醒了,ru母正给她擦脸漱口,两个人说着话。谢小盈来给女儿挑了衣裳,母女一同用了早膳。谢小盈陪无忧玩了一会,正逢前廷赵良翰使唤人来传公主,道是朝议已散,公主可以去崇明殿学画画了,谢小盈这才让ru母领着、内宦们侍奉着,送女儿去上“幼儿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