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陈则安送出来的何念先脚步微微一顿,眼神幽怨地扫了皇帝一眼,沉默地躬着身,退到了屏风内侧,附耳对尹昭容说了外头的事。
尹昭容面色有些沉郁,她这计划,本是想借机往谢小盈身上也泼个脏水,却不料皇帝这般信笃谢氏,竟不疑这事背后会不会是谢氏有暗害二皇子之心。她无声片刻,到底,还是又笑了笑,“无妨,本来也不是冲着谢氏去的,我们且待明日。”
翌日。
尹昭容正趴在平乐宫内养伤,如她所料,林修仪领着二皇子宗璟,登上门来谢她了。
她嘴角微勾了一瞬,纵然她时常看不透谢氏,但这宫里其余人,却尽在她的掌握。她初入东宫时便与林氏打过交道,这么些年,林氏的为人,尹昭容愈发清楚了。即便林氏有些登不上大台面的小手段、小心思,但林氏最是爱做表面功夫,常规的礼数决不出错。
她昨日以身犯险救了林氏的儿子,林氏无论如何,今日都该领着孩子来好好谢一谢她。
此刻,尹昭容身上虚搭着一件披帛,盖着伤处,并不便穿衣。她只庆幸宗璟尚没到四岁,还算个孩子,若再大一些,反倒不好进来亲近了。
尹昭容令何念先把林氏与二皇子领了进来,林修仪向尹昭容行了半礼,果不其然,林修仪开口便说:“昭容昨日救下璟儿,我实在感激不尽,不知如何答谢昭容才好。今日特地领着璟儿来,拜谢昭容救命之恩。”
宗璟似模似样地在旁边也朝尹昭容揖礼,“多谢昭容救命之恩。”
尹昭容趴着歪头,朝两人微微一笑,“林姐姐客气了,你我在宫里相识这么多年,虽未有深交,但终归是情分的。何况璟郎也是陛下的孩子,我既瞧见他有危险,岂能置之不理?”
林修仪闻言果然有些感动,她为着照顾儿子,这两年其实都不大知晓宫里世事变化了。谢小盈愈来愈得宠,令她连争一争的心思都没了。林修仪唯一盼着的,就是能将璟郎好好地养大。这回璟郎遇险,竟得到尹昭容相帮,林修仪是打心眼里感激。
尹昭容让人给林修仪置了座,林修仪很憾然道:“只我身无长物,这些年为着璟郎,在宫里上下打点,其实愈发捉襟见肘了,实在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感谢昭容,还请昭容恕罪。”
“林姐姐这是哪里的话?看着璟郎平平安安,你们母子亲睦,今日还能特地上门来叫我瞧瞧璟郎,其实……我心里就很满足了。”尹昭容笑意淡了几分,透着些怅然,“我……你知道的,我原也可以有个孩子的……有时看着你,看着淑妃夫人,再看着谢昭仪,你们身边都有孩子,姐姐不知我有多羡慕。你们都说我性子冷清,不易亲近,可知我也不想这样?”
林修仪一听就想了起来,当初在东宫时,尹昭容是滑过胎的。
她自己怀孕生产都颇不易,想起这事,不由得满心怜惜。她伸手推了推宗璟,示意儿子往尹昭容的榻前走了几步,“璟儿,昭容这是想与你亲近,你快过去,好好谢一谢昭容,给昭容背首诗,教她知道救了你,是件功德无量的事。”
宗璟闻言果然乖巧上前,给尹昭容背诵了一首新学的诗。
尹昭容歪着脸,笑吟吟地听宗璟咬字清晰地背完,心里不由得想,这林氏自己胸无点墨,生了个儿子倒是读书的好苗子,四岁开蒙,学得进度倒是不慢,七言绝句记得一字不差。宗璟娘胎里生下来虽体质弱了点,但眼下看,眉目清秀,人不怕生,是个好性子。
待宗璟背完,尹昭容夸赞道:“璟郎好厉害,看着他,我都想起小时候我爹教我背诗的样子了……可惜啊,我家里没兄弟,只我一个女儿……”
林修仪听到这话,心里忽地一动。
尹昭容无嗣、无宠,身份虽贵,家里却是个绝户。尹昭容之父而今乃是吏部尚书,她素来听闻尹尚书得陛下重用……尹昭容自己没儿子,若她肯与璟郎亲近,来日,尹尚书会否看在唯一的女儿面子上,对璟郎多多襄助呢?
林修仪想到自己的父亲仍是个乡野小官,璟郎此生怕是指望不上外祖了。若她能帮璟郎在京里结下尹家这门善缘,待到璟郎长大,会不会能有一番别样的造化?
想到这里,林修仪忙不迭说:“昭容既喜欢璟郎,那便是咱们的缘分,昭容以后若得闲,不如常来我的飞霞宫坐一坐。昭容也知道,璟郎如今开蒙了,可我不大通诗文,也帮不了孩子什么。有时候璟郎下学回来,问我点什么,我都答不上来!昭容博学多识,是连陛下都亲口称赞过的,若能得昭容指点,那才是璟郎的福气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