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握住谢小盈的手腕,没反抗,过不了多一会儿就陷入了梦乡。
谢小盈坐在一旁给两个孩子摇着团扇,渡去微风,心里暗自期盼,往后余生,要都这样安宁和睦才好。
与家人欢聚,令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快,晚上同家人宴饮庆寿,月尚明时,赵良翰便从行宫里赶过来,催着谢小盈返程了。
谢春宸与谢怀朱能见贵妃也就是这样一面了,父子两个立在一处,颇为不舍。
谢小盈与谢夫人却是极镇定的,皇帝要在扬州少说逗留两个月,女眷入行宫探望贵妃,总是使得。
谢家给谢小盈、大公主与三皇子都备了厚礼,几十抬的樟木箱子被奴仆们搬出来。谢小盈目瞪口呆,“都是些什么啊?”
谢春宸亲自打开来给谢小盈过目,金玉摆件、书画珍品、舶来玩物、胡商稀宝……样样都有出处、有讲究。给公主的,是提前十来年预备下的陪嫁,给皇子的,则是近几年就能玩上的东西,还有来日长成了官场应酬交际可送的玩意……
“不知什么年月草民才有幸能见公主与皇子了,一点心意,还请贵妃就莫推拒了。”
谢小盈叹息,抬眼看了看一旁立着的的长兄。
谢怀朱察觉妹妹的视线,猜得出她忧虑什么,忙附和解释:“不是这一两日仓促准备的,而是贵妃入宫以来,爹积年为贵妃准备的,咱家的家底,贵妃还能不清楚?这一点点东西,不至于伤筋动骨。何况贵妃今日生辰,家里本也该上贡的。”
还特地指,“那些,都是预备给陛下的。”
盛情难却,谢小盈便只好让人把这些东西都抬了,送回了行宫里。
这一路声势浩大,又给谢贵妃的传说里添了一笔故事。
宗朔在皎皎居等着谢小盈,他这几日轮次见江南各州刺史与世家耆老,还去了几个显名的书院见过学子,忙得无处脱身。因惦记这日是谢小盈生辰,特地早早回来。
谢家给谢小盈弄出这样的阵仗,宗朔倒是一点也不稀奇。
从门廊上迎过去,宗朔笑着牵谢小盈的手,调侃道:“瞧瞧这气派,不知道的,以为你们谢家还要再嫁一次女儿,弄个十里红妆呢。”
谢小盈扶额,“实在太多了,父亲与兄长都坚持,我无法,只好收下了……还有九抬,都是进贡给陛下的,我适才与赵常侍交代了,让他直接给陛下抬走。”
“何必折腾?入了你的库就是。”宗朔轻松道,“前年税改以来,国库接连两年收获颇丰,就更不必说朕的私库。朕如今不似刚登基的时候短金子了,你回头带话给你父亲,也叫他不必那么战战兢兢。”
宗朔推行税改,因废止了按人丁纳税徭役的旧法,得以彻底厘清了大晋国境内的田亩与人丁,将缴纳粮食、布帛,且要同时服以徭役的制度改为以资产田亩而论,只需缴纳钱财的税法。
数目上下统一,比例统一,各地没了横征暴敛的名目,征税官的油水少了大半,百姓的负担也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则是积年得以免除赋税的世家大族,不得不加入到按田缴税的队伍里。世家地广而财巨,短短两年,单是各大世家进到国库里的税钱,数目便相当可观,远胜于从前向百姓伸手讨粮的成效。
宗朔对此十分得意,也因此才有了南巡的底气。
然而,触动世家利益于国朝而言,向来是一把尖锐的双刃剑。
百姓呼声虽高,锐意进取的新士子们虽拥护,但世家老臣们却是一忍再忍、终不甘愿。
英国公虽以中书令的职官身份随扈扬州,实际上却被皇帝完全架空了。
皇帝议政、见官,从未有一次让他这个中书令出来协同。扬州刺史昌南伯,乃是皇帝提拔起来的新贵,昌南伯即便有传下来的爵位,但因他年纪轻,是靠常科取士考来的功名与官位,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靠今上栽培提携,最是个忠心耿耿的大臣。
扬州及周围几个州县都以昌南伯为首,英国公在当地原本试图斡旋争取势力联合,却始终未成气候。
他早已年过半百,头发花白,因家族式微,整个人心力交瘁而导致愈加瘦骨嶙峋。
英国公不甘,累日里用不下饭,舟车劳顿的疲惫加上无处施力的困顿,令他在扬州狠狠地病了一场。
宗朔听底下人来报,只是哼笑一声,随即传了陈则安亲去给英国公看诊问脉,“认真治他,朕没打算带他的牌位回京。英国公这一生,最沉迷造势弄权,时至今日,朕倒要让他感受一番,什么是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