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在宫内快步疾行原是十分不合规矩的,然而一路宫人见是贵妃,都慌忙跪地避让,无人敢挑她的礼。
谢小盈就这样直冲到华章门上,最后是被内侍省的两个内宦赔着笑脸拦下了。
两个内宦一边赔罪一边道:“贵妃恕罪、贵妃恕罪,但再往前头就是崇明殿了,贵妃夫人有什么吩咐?奴定为夫人办到,前廷没有陛下旨意,后宫女眷是不得擅闯的。”
谢小盈的披风给宗琪拿走了,此刻不知是被风吹得发寒,还是紧张得在抖。她喘着气,扶着门道:“我要见陛下,你们去通传,我现在就要见陛下!”
内宦对视一眼,倒不敢真的把贵妃挡回去,只能一个跪在地上求她止步,另一个小跑着往崇明殿报禀了。
宗朔确实早就查到这事为英国公所为,按捺多日已近极限,而今人证口供俱齐,延京城内与杨家有姻亲或关联的世家尽在掌控,他终于下旨,要求从严从重处决谋逆案。英国公府乃是百年望族,姻亲无数,若不株连九族,只怕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宗朔必得要斩草除根,方能放心。
他正与大理寺卿拟定处决之人,常路进来报,贵妃求见。
宗朔的眉头深深拧起来,不必问,他都知道谢小盈来是为了什么,也知道是为了谁。
大理寺卿捏着手里那张写着百十来人名字的长长奏章,低着头,不敢搭腔。
宗朔沉默许久,方对常路道:“你去告诉贵妃,朕忙着,眼下无暇见她。你让贵妃先回去,有什么事,朕晚上到颐芳宫与她慢慢计议。朕知道贵妃想说什么,但淑妃的事,不可妇人之仁,令贵妃顾全大局,万事,都先想一想珩儿。”
常路俯身称是,欲要退出去,却被宗朔再度喊住。
“你记得,要与贵妃好好说,慢慢说。”宗朔盯着常路,叮嘱着,“贵妃与朕一样遇刺,死里逃生,你说话注意些,切莫惊到贵妃。”
常路将腰弓得极深,“陛下放心,奴省得。”
片刻,常路亲自走到华章门下,但见贵妃一袭纤影,茕茕孑立。他恍神间,只觉看到了多年前,曾再永巷等到陛下的那个小小的谢才人。他记得,那一次,便是陛下听闻才人与淑妃来往过密时,发作后的一晚。头一回,有人能在淑妃这件事上,从陛下跟前讨到了不一样的结局。
彼时,常路暗中钦佩才人的手腕。现今,他却有些看不起对方身为贵妃的眼界。
多大的胆子啊……竟敢来为谋逆之人求情?
常路没什么好气,假笑着,把皇帝的话三言两语地复述给了谢小盈。
谢小盈听完,只觉遍体生寒。
她与宗朔走到今日,却依然能被这样一个明明大敞着的门,彻底困住脚步。
宗朔一句不许,她就被轻而易举地挡在这里,连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大颗的泪珠失控地从谢小盈的眼眶里落下来,可她根本不想哭。
谢小盈用手背,使劲蹭了一下脸上的湿痕。她淡淡地看了一眼常路脸上虚伪的笑,不动声色地对峙片刻,见常路丝毫没有再为她斡旋的意思,当即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
常路吓一跳,忙不迭闪身让开谢小盈直面的方向。他上前欲扶,谢小盈却使劲甩开了常路的手。
她梗着脖子开口,却换了另一种说话的口吻——
“臣妾谢氏,求见陛下。请常少监再为臣妾通禀一次,若陛下不肯见臣妾,臣妾便在此,长跪不起。”
第159章淑妃绝笔赵良翰故作惊讶,“啊?奴瞧……
常路呆怔地和贵妃对视了两秒,半晌才反应过来,贵妃当真是恃宠生骄,这是要拿自己与皇帝的情分来要挟陛下不成?
这一刻,他简直觉得滑稽。
往前头数,得过宠的金充媛、林修仪,还有那些个美人才人的,哪儿有一个敢这么和陛下顶?
真当自己是个人物,谋逆重罪之前,陛下还能同一个内宫女眷讲情分不成?
常路扯了扯嘴角,心里感到嘲弄。只他面上仍恭敬着,礼数上半点不缺,朝着贵妃一揖,淡淡地说:“那请贵妃夫人稍待,奴再去为贵妃通禀一次。”
他双手一抄,转身从华章门走了。
常路回了御前,门口值守的内宦低声交代,道是大理寺卿已告退了,此刻在里头议事的则是京畿守兵的几位将军,问常路可要进去。宗朔议军务时,等闲不让人在侧侍奉。但常路身份不同,且他领着差事,若要入内回禀,总归是没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