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将手里的包袱往身后藏,这是一个防备的姿势。
沈氏看着她的目光依旧很温和,“婉婉,我已经见过蒋家家主了,他说你表哥有交代,会送我们安全到锦州,他在那儿颇受德广王倚重,我们去了那儿能过得更好。”
婉婉倒没有不信,“娘,我知道,等去了锦州,我会和唐枕一起,好好谢谢表哥。”
沈氏沉了脸,“你知不知道宋家那些人在外边是怎么盯着的?唐枕就算能出来,他也不再是士族,不再是太守独子,你跟着他能有什么指望?难道要沦落到市井当中,像个民妇一样日日起早贪黑抛头露面吗?”
过去每一次,沈氏沉下来训斥,婉婉都会低下脑袋默默垂泪,不管她心里怎么想。
可是这一次,她目光直视着沈氏,脸庞始终扬着,不曾有一丝的退缩。
“娘,就算当个抛头露面的民妇,也没什么不好。”
沈氏震惊地看着她。
婉婉知道,沈氏已经和蒋家人商议好两日后就离开安州,婉婉不相等到离开那一天才让沈氏知道她并不想跟着她走,“娘,我知道你是一心为我好,但我并不想再听你的话了。我不会和离,更不会改嫁,你想去锦州投奔表哥便去,我要等唐枕出来,唐枕不走,我也不会走。”她想,接下来,娘会失望地看着她。
沈氏果然目露失望,“婉婉,你以前是个好孩子,怎么为了区区一个唐枕就变成了这样?婉婉,听话,娘不会害你的。”
婉婉反驳,“他不是区区一个,在女儿心里,他是独一无二!娘,你总说是为了我好,可其实在你心里,我只是一个任你摆布的木偶,你从不将我当人看。”
婉婉的回答大大出乎了沈氏的预料,她甚至后退了半步,解释道:“婉婉,你怎么会这么想,你是我的女儿,如果连我都不将你当人看,还有谁会在意你,难道是那个名声在外的唐枕……”
沈氏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婉婉的目光已经说尽了一切。
她忽然恐慌起来,有种自己将要失去唯一女儿的预感,于是只好放软了语气,“婉婉乖,你想要等唐枕也没关系,但不能现在去,外边兵荒马乱的,你一个人出去多危险,不如将这事交给我,为娘去请蒋家帮忙。”
婉婉摇头,“娘,不必担心我,我已经有帮手了。”仿佛是为了应和婉婉,门外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少夫人,我们来接您了。”
沈氏猛地侧头一看,就见小门外那条清净无人的巷子里多了一男一女,年纪都在三十上下,相貌有些相似,明显是一对姐弟。
说话的女子一身半旧布衣,头发只用粗布挽起,看见她时一福身,“顾夫人。”
婉婉道:“这是朱娘子和朱二哥,他们是夫君的人。”
朱娘子帮婉婉接过包袱,三人离开那条小巷时,沈氏不顾体面拔腿追了出来,“婉婉!”
婉婉回头,她眼圈有点红,却没有哭,只道:“娘,夫君也说安州要乱了,你先离开吧,我要留在这里等夫君一起走。”
话毕,她跟着那两人便离开了,沈氏喊了一声又一声,始终不见她回头。
崔嬷嬷和翠梅察觉不对跑出来,这才将哭成个泪人的沈氏给劝回来。
沈氏抓住两人的手,“难道是我错了么?我一心为她好,我怎么有错?一定是唐枕将她教坏了,婉婉以前那么乖……”
翠梅默默听着不敢说话,崔嬷嬷则是叹息一声,安抚道:“夫人,您对待小姐的这份心是真的,小姐也知道的。”
沈氏:……
心是真的,这么说她还是错了?
沈氏松了手。
***
朱娘子与朱二哥是一对兄妹,早年家中贫困,朱大哥娶不起媳妇,就一心一意挣钱给妹子凑嫁妆嫁了个好人家,可惜朱娘子福薄,嫁的良人不到几年就死了,连个儿女也没留下,朱娘子从此成了寡妇。
“后来家乡遭马贼洗劫,我和哥哥身无分文逃了出来,一直跑到安州城附近,饿得都快倒下了,是东家给了我们一口吃的,还让我们学了手艺,从此能在安州城扎根。”
马车上,朱娘子如是说道,她看了眼在外赶车的朱二哥,对婉婉道:“东家说过,铺面地契都移到了您的名下,就是您的东西,少夫人想要如何处置都使得。”
朱娘子口中的东家自然就是唐枕了。
婉婉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思量,唐枕给她的这份信任,她决不能辜负,所以接下来再难,她也要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