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齐王妃再也忍不住,伏案痛哭起来:“贱婢之子前呼后拥,出入高堂,便是那冒牌货也享尽锦衣玉食。可怜我儿小小年纪便流离在外,没有享过一日富贵,连亲生父母也不得相认……”
王婶顿时苦笑连连,无奈叹息。
她心知此事已然成为自家小姐多年来的心结,外人实在难以化解。
这事还要从十多年前说起。
齐王妃出生云州高门张氏,家资豪富,父兄更是手握军权,长成后又嫁予齐王为正妃,夫妻恩爱,成亲不久便诞下嫡子,人生之顺遂莫过于此。
但就在生下嫡子不久,她却得知了齐王的一桩谋划。
原来齐王早就有不轨之志,不愿臣服于大雍做个逍遥王侯,但时机未至之前,他只能假装恭顺。早就想好将来要将嫡子送入京城为质,以表忠心。
不过,见嫡子天资出众,乃先天道体,将来很有可能破入天人,齐王的想法发生了动摇——他放弃了牺牲天资出众的嫡子,决心以庶代嫡。
因而,齐王对外宣布嫡长子先天不足,移居别院静养,并在两年后侍妾有孕时让王妃假孕。就这样,王府又有了一个嫡次子。
待得几年过去,在病歪歪随时可能死去的嫡长子,与健康活泼的嫡次子之间,选择嫡次子入盛京为质,便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了。
在王妃的配合下,这一切都天衣无缝。
不过,恰在嫡长子六岁那年,齐王却在祭元日不久,从神庙回归的路上,遇见了从天而降、来历神秘的晏危楼。
他请来天下闻名的神算,也难以占卜出晏危楼的身份,只能得出天机混淆、因果混乱、命贵运贱的结论。
——齐王立刻改变了主意。
若是按照原本的计划,让“嫡次子”入京为质,依旧还有漏洞。因为雍帝若是突发奇想,派钦天监占卜其身份,很可能发现真相,且盛京城藏龙卧虎,说不定便会有高人一眼看出不对,那么他的不轨之心便昭然若揭了。
而晏危楼本身命格特殊,无法被占卜出来,也就不会露出破绽。
恰好齐王嫡长子从未在外露过面,晏危楼又“失忆”了,齐王以为这正是天赐机缘,便干脆让晏危楼顶替了嫡长子的身份,将之送入盛京城。
“……是他负我!王上负我!”
齐王妃面上泪水未干,伸手抹去眼泪,恨声道。
“当年他骗了我!原以为能与我儿享天伦之乐,哪知那冒牌货才一进京,他便迫不及待将我儿送进了道观里。要我儿这金尊玉贵的世子,同那些吃不上饭的破落户一样,在道观里寄食。”
“而那个贱婢之子,却顶着嫡子的名头留在府里,前呼后拥,同世子无异!”
“小姐,王上也有他的考量……”
“什么考量!”
齐王妃猛地起身,挥袖掀翻了梳妆台上的一堆胭脂水粉、琉璃宝镜,地面传来“啪啦啦”一串声响。
“分明就是他存心偏心那贱婢!如今咱们已经与大雍撕破了脸,那冒牌货也跑了,为何还不将我儿找回,将真相大白于天下?他以为我不知,他要让那贱婢之子承爵继位!呵,一旦齐国自立,要我眼睁睁看着这庶子抢了我儿的位置,将来继位为君,除非我死!!”
她神态癫狂至极,有几分歇斯底里。与亲生儿子长达十年之久的分别,一直以来害怕真相暴露的战战兢兢,以及齐王的种种作为让她产生的猜忌,早已让这个女人内心深处近乎疯狂。
“为何那个冒牌货如此命大?!当年我就不该答应让他入京,反而便宜那庶子!为何他不早点去死?他若是死了,就能把那庶子送去了!”
她絮絮叨叨着,甚至将当年如何利用私房钱,偷偷摸摸买凶shā • rén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齐王妃情绪爆发,如癫似狂之时,院子里的其他丫鬟侍女都不敢靠近这间屋子,唯一留在里屋的王婶更是骇得面色发白,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良久过后,屋内终于恢复安静。衣衫发丝重新整理好的齐王妃又恢复了原先高门贵妇的形象。
她隔着窗冷冷看了眼屋外,只见窗外的雪不知不觉已经停了。那道瘦弱的人影依旧跪在院中,一身冰雪未化,几乎变作一个雪人。
齐王妃深深呼出一口气,脸色恢复平静。
吩咐一个丫鬟将人赶走后,她轻轻涂着蔻丹,温声道:“王妈妈,你以后不必再替这丫头求情。要怪只怪她命不好,托生在那贱婢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