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面色蜡黄,穿着件过时老旧的棉衣,胡茬满面,神色麻木,似乎也看到了他,却什么都没说。
他从顶层跳了下来。
男人跳楼的时候,夏青应该是有听到声音的,却又怎么都记不起来那该是怎样的声音。
应该是骨骼碎开,血肉飞溅的响动。
残阳如血,夏青脸色一白从墙上跳了下去,赶到时尸体已经覆盖上白布。
警察拉好防护线,疏散人群。
夏青就站在原地,听围观的人在讨论。
他们骂开发商是个畜生没良心卷钱跑路。又唏嘘遇到烂尾楼只能自认倒霉。
还听他们感叹这个男人多可怜。
父母过世没几年,老婆就得ru腺癌走了,花了半生积蓄付了个首付等着给孩子结婚用,结果上个月孩子在外地上大学出了车祸,现在房子也打了水漂。
一生的尘缘羁绊,辛勤劳作,都如泡沫转瞬成空。这个没什么文化,老实木讷的男人走投无路,只能选择以这样的方式终结生命。
夏青在孤儿院吃午饭的时候,也听护士提起了这件事。
坐他旁边两个小屁孩上午刚为抢秋千打架,现在又为了抢块排骨吵了起来,吵到最后哇哇大哭。
护士前一秒才说着“我要是他我也不活了”,下一秒就跑过去“又怎么了,怎么哭了啊。”
另一个护士摇摇头,对上夏青的视线,忽然愣了愣,弯下身小声问:“青青,你是不是看到了?”
夏青咽了口饭,点点头。护士急了,怕给他留下阴影创伤,赶忙找了心理医生来跟他聊天。
最后夏青的检查很正常,众人舒了口气,以为是他没看清或者太小对死亡没概念。
但其实都不是。
夏青记不起小时候的感受,就记得他是哀伤的。哀伤到很长一段时间,他坐在那堵墙上,看着对面高高的烂尾楼,总会想那个男人当时心里想的是什么。
死去的父母?离世的妻儿?还是这栋成为压倒他最后一根稻草的烂尾楼?
孤儿院宿舍楼栏杆上铁圈生了锈,墙壁斑驳脱落掉漆,楼梯通向嬉嬉闹闹的宿舍。
夏青小时候只是有些古怪,但并不孤僻,他甚至和每个人关系都挺好的。
有一次咬着小伙伴给他的一块钱的冰棍,他过楼梯口听到了一个刚毕业的护士哭着打电话。
她就蹲在角落里,眼眶红得像外面的夕阳,声音颤抖,竭力嘶吼:“那你要我怎么办!你说啊!你要我怎么办!”
电话那边是她异地恋的男朋友,日复一日的吵架让这段年轻的感情岌岌可危,沉默很久后,电话那边疲倦地说:“我真的不想每天给领导当完狗累死累活后还要和你吵架。我有点累了,你不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