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岐此时正在挑拣药材,闻言抬头安抚道:“这猎隼机敏,又常常往来渭州,你不必太过担忧。若是信件抵达,朱闻必会尽快想办法给我们回信。”
说罢手中的药材也刚好挑拣完了。
这药材是前日季廉出府买回来的。为了掩人耳目,将两人所需的药混在了一起。带回来之后,李凤岐再挑拣出来,一份是叶云亭调理身体所用,一份则是李凤岐压制毒性所用。
今晚,将是李凤岐第三次泡药浴。
第二次药浴时,他的上半身已有了些许知觉。这一次,李凤岐调整了药量,若是不出意外,他上半身应当能恢复如常。
他将两份药材包好,递给叶云亭:“今晚劳烦大公子守着我些。”
为了尽快压制毒性,在经过两次尝试后,这一回,他冒险加大了药量,届时所承受的痛苦和危险必然也更多。
叶云亭思及他的嘱咐,拧眉道:“会不会太冒险了?”
李凤岐摇头:“算算日子,母亲也差不多该从荣阳回来了。待李踪收到了消息,他必定会有所行动。我必须尽快压制住毒性。”
叶云亭见他神色坚定,知道劝说不动,只能点头应下。
到了深夜,季廉趁着夜色悄悄将后厨温着的水提了过来。
他力气大,提着两大桶热水也走得又轻又快。摸着黑来回两趟之后,便将半人高的浴桶倒满了水。
叶云亭将药材放入热水中,待药材浸透之后,试了试水温,道:“可以了。”
李凤岐闻言除掉衣裳,只留了一条亵裤,朝他微微颔首:“有劳。”
叶云亭便和季廉合力,将他抱起放入浴桶之中。
水温还很高,李凤岐上半身已经恢复了知觉,入水之后脸皮就抽了抽,咬紧牙才忍过了一开始的烫意。
叶云亭等他坐定,便命季廉去外间守着,自己则搬了个凳子,在浴桶边坐下,静静守着李凤岐。
李凤岐说,第三次药浴加大药量,痛苦必会加深许多,若是他届时撑不住晕了过去,便要叶云亭将他叫醒。药浴中途还要换两次药,持续一个时辰,无论如何,不能半途而废。
氤氲的水汽在房间里弥漫开来,鼻端尽是浓烈苦涩的药材味。
李凤岐嘴里咬着布帛,时不时自喉间溢出一两声痛苦的shen • yin。他搭在桶边的双手已被叶云亭用布缠了起来,防止他同之前一样伤到手。
叶云亭枯坐一旁,虽无法切身体会到他的痛苦,但看着他颈侧与手臂上蹦出的青筋,也能想象出他有多痛。
他有些焦灼地睁大了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李凤岐。
但看得越久,心里就越难受。李凤岐的每一个细微表情,每一根迸出的青筋,甚至每一滴滑落的汗水,都在昭示着他的痛苦。
叶云亭看得心跟着揪起来,他不敢去动李凤岐,只能强压着担忧轻声道:“久坐枯寂,不如我给王爷念念书吧?”
说罢就近将李凤岐这两日常看的那本医书拿了过来,随手翻到一页,一字一句认真读起来。“春之温病,夏之热病,秋之疟及痢,冬之寒气及咳嗽,皆四时不正之气也,总名之曰伤寒……”
叶云亭的声音清正平和,一字一句读来,如潺潺溪水落入池中,水花四溢间,透着一股春日的徐徐凉意。
不疾不徐的语调听在备受煎熬的李凤岐耳中,连体内躁动都平息几分。
他艰难睁眼,满头满脸的汗水黏在眼睫上模糊了视线,眨了眨眼睛,抖落汗珠,方才看清了青年认真的眉眼。
叶云亭微微垂首,手中捧着他常看的那本《儒门事亲》,平和的眉宇间堆起浅浅纹路,两瓣薄薄的唇有规律地张合着,那清凌凌的声音便缓缓倾泻出来,是十分认真的模样。
李凤岐胸膛起伏,重重喘息数声,目光一瞬不瞬地凝在他身上。
不只是声音,静静坐在那儿的青年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平和淡然的气息,李凤岐尝试着将注意力转到他身上去,以忽略躯体上源源不绝传来的痛意以及由这痛楚滋生出来的躁动和暴戾情绪。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灼热,专心致志念书的叶云亭抬起头,正对上他直勾勾的视线。
不知道是水汽蒸得还是痛得,李凤岐眼底血丝弥漫,眼睛乍一瞧上去通红通红,有些骇人。
叶云亭愣了一瞬,接下来放下书,拿起一旁的帕子替他将脸上密布的汗珠轻轻擦干。擦拭的过程里谁也没有出声,叶云亭好像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一般,替他擦完汗珠,放下帕子,又接着先前断掉的地方继续念起来。
“若春不发而重感于暑,则夏为热病;若夏不发而重感于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