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岐垂着眸,几乎已经确定了韩蝉说得是真的。
那日韩蝉来寻他,说他并不是老王爷的亲生孩子,他的亲生父母乃是被李踪的父亲、显宗皇帝李干所害。正巧当时老王妃身怀六甲即将临盆,老王爷便收留了刚出生的他,将他充作了自己的亲子养大。他虽没拿出实质证据,却列举出了诸多疑点,让他去找老王妃求证便可知真假。
韩蝉当时对他说:“李干得位不正,李踪步他后尘。这北昭江山早已经如大船腐朽将沉,王爷若是愿与我合作,以你我之力,改朝换代易如反掌。事成之后,我便将你的身世原原本本告诉你,届时你当皇帝,我做宰相。”
韩蝉所说的疑点,与李凤岐的一些猜测恰巧合上了。当时他虽然半信半疑,却因为李踪的缘故,拒绝了他的提议。
李踪是他自小护到大的弟弟,他绝不可能为了韩蝉一番话以及虚无缥缈的身世与仇恨,便背叛李踪。
韩蝉当时拂袖而去,只说他必会后悔今日选择。
后来,便是他遭人暗算中毒,而李踪趁他筋脉被毒药所毁无法动弹,将他囚于王府内折辱等死。
韩蝉走得每一步棋,都在逼迫他放弃李踪。同时也是在提醒他,他的身世另有隐情。
李凤岐曾经一直想不通,李踪在位三年,期间一点忌惮他的苗头都没有表露出来。他不信李踪的伪装能瞒得过他。现在李踪忽然对他动手,他中毒势弱是一个缘由,但更有可能的是,韩蝉同他说了些什么。而能挑拨李踪立刻对他动手的事情,很有可能与他身世相关。
他低垂着眼眸,回忆着已知的线索。
老王爷与老王妃都不是墨守成规之人,假设他真的有个双胎兄弟出生后便夭折,以他们的性格,绝不会因为“不吉利”这样的荒唐理由,便将孩子烧了骨灰弃于荒野。况且就是退一万步说,他们若是真做了这样的事,以王府的权势,这样的腌臜事绝不会泄露一丝一毫,更不可能在十余年后被尚且年幼的他从旁处打听到。
那他们如此做得原因只剩一个,那便是要掩人耳目。
根本没有什么双胎,他也不是老王妃的亲生孩子,为了隐藏他的身份,他们不得不演这么一场戏,叫所有人都相信,老王妃曾经是真的生了一对双胎,其中一个不幸早夭。
所以老王妃将早就取好的“含章”给了他,所以老王妃一日日对着没有刻字的牌位诵经。
这是一个母亲最后的怀念,或者说忏悔。
李凤岐沉浸在思绪里,连手中的茶水凉透了也没有察觉。
叶云亭见他要将凉茶往嘴边送,抬手拦住他,将茶杯拿过来,另换了一杯热茶递过去。
“其实王爷可以往好的方向想,”他的声音浅浅淡淡,一双乌黑的眼眸通透,似看透了李凤岐未曾说出口的心结:“孩子的名字含着父母的祈愿,若这名字是母亲精心所取,她给了另一个孩子,或许是希望这个孩子能带着这份祈愿,好好地活下去。”
李凤岐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他愣了良久,脑中却划过幼时种种,许久之后,方才将茶水一饮而尽,神色有些许释怀。
“大公子看得比我通透。”
他想起了老王妃最后说得那句话。
她说:“你永远是你父亲最骄傲的孩子。”两人喝尽一壶茶,李凤岐的神色已经完全释怀。
不论他的亲生父母是谁,中间有何种曲折故事,都已经烟消云散。老王妃不肯告诉他真相,许是与他的身世有关,多半是为了保护他。但这些陈年旧事,既然已经被韩蝉翻了出来,就总有一天会重见天日。
老王妃不说,他就自己去查。
与其蒙在鼓里,被别人拿捏在掌心当做筹码,不如自己掌握主动权。
将这些事情想了个清楚明白,李凤岐真心实意地向叶云亭道谢:“大公子一席话,解了我多年困扰。”
叶云亭摇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王爷身在山中,才看不清原貌。”
“大公子太谦虚。”李凤岐不赞同他的话。母亲的冷淡,早夭的弟弟,始终是横亘在他心里的一个结。若是没遇到叶云亭,他可能已经钻了牛角尖,而不是像今日这样想得透彻,终于释怀。
不论真实身世如何,老王妃终归是养大他的母亲。
这一点,不会变。
李凤岐玩笑道:“可能司天台弄巧成拙,大公子当真是与我相辅相成的贵人。”
叶云亭心想,便是没有我,上一世你也挣脱困境,登上了九五之位。他是不是李凤岐的贵人尚不知道,但李凤岐肯定是他的贵人。
心里这么想着,但他嘴上还是客套地回答:“司天台不过是寻个理由将我送来王府而已,命格之说向来都是一阴一阳,讲究阴阳调和,哪有两个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