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六一的前一晚整栋楼才恢复了些生机,像是集体忘了高考这回事,同学录的页子满天飞,歌一首接一首地外放,班主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站在讲台上说了两句就回办公室由我们去了。
杨小羊和几个女生凑在高高摞起的书本后面讨论着明天要交换礼物,手拉手一起过花门,和老师拍合照等等,很久没听到她这么有活力的声音了。
我低头写着她给我的很多张同学录,不光她自己的,还有其他人拜托她一起给我的。
最后的同学寄语部分我统一写了祝一切顺利,但是捏着杨小羊的那张却不知道该怎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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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一号,周五,也是儿童节。
学校按照惯例在这天给高三年级举办成人礼,也算高考前的动员大会,可以邀请家长一同参加。
我已经将近两个月没有跟江见过面了,只是在每周周测之后按时跟他打电话汇报成绩,像是最普通不过的一对兄弟。
越是临近高考,我反而越无法轻易地说出口那些对他的心绪,憋了口气似的,除了成绩一概不提。
我想证明给他看我值得他等,也能凭自己的力量追上他,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上周通电话时,邀请他来学校成人礼这事儿在嘴边滚了又滚,最终还是被我咽了下去。
即使江没有明确地说过我也知道他最近很忙,一边准备期末考试一边开始实习,他进了海城最好的律师事务所,跟很多案子。
每周六晚自习结束我才有时间给他打电话,等我报完成绩之后他总是接上一句沙哑却浸着笑意的:“真棒。”
透过电话我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明明他才是厉害的那个,学校里谁都听说过江的传说,自入校到毕业从来都是第一名。
指甲在手机壳上扣了两下,最后我也只是说:“晚安哥,你不要太累了。”
所以当我隔着半个操场在家长等候区看到江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滑稽地揉了揉眼睛。
隔着茵茵绿地,隔着锦簇花门,他站在乌泱人群的最前面。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没有系领带,白色衬衫的第一颗扣子敞着,看到我的动作时不明显地笑了一下。
我手指在校服裤子两侧抓了抓,又觉得动作太傻,一时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大脑混沌成糊状,只剩一丝心力数着心跳,一声、两声、三声……
有点儿剧烈也有点儿超速了。
每周通电话时在我的有意拖延下常常能进行超过一个小时,哪怕到最后不说话只是听着微弱的电流声好像也能纾解掉半分想念,转化成继续埋头学习的动力。
可是见了面才觉得两个月确实太长了,那些只靠声音拼凑起的具象在真实的眼神相触后显得不堪一击。
校长已经站上升旗台开始讲话了,我还是头向后扭着的姿势,视线里密密麻麻的人群都模糊不清,只能看得到江。
他伸出手指往前点了点,示意我扭过去听讲。
“……之所以选在这天举行成人礼,是提醒你们今天是最后一天当小孩,跨过了这道门就是大人了。我希望我的孩子们无论成绩如何,无论未来去哪所大学,一定要记住永远做一个有高度、深度、温度和厚度的人。”
海城的初夏照常多雨,今天却是晴天,天空湛蓝如洗,一丝云都没有。
校长说完之后一挥手:“去跨门吧孩子们!”
我们班是一班,按照指示是第一批,我站在队尾,一向后转又变成了队首。
体育委员在身后轻推了我一下,“走吧。”
全校的目光都聚了过来,花门后面的家长们纷纷掏出相机、手机记录着。
我听着身后同学们叽叽喳喳的声音还有前面咔嚓咔嚓快门声,想不明白眼前这条铺着红毯的路怎么又软又长,甚至有些庄严。
大概除了校长说的跨过去之后我们就变成大人外,更是因为江就站在尽头。
等我蓦然回神的时候已经带着我们班的队伍跨了过来,人群爆发出欢呼,三三两两地相拥在一起,头上戴着的毕业帽被高高抛起。
我只觉得正午的阳光把馥郁花香酿的太醉人,直挺挺地走到江面前,“哥,你怎么知道……”
没问完我就猛地反应过来,他也是这所学校毕业的。
我张了张嘴,这两个月来养成的习惯差点又要说起成绩,可是这周的考试卷还没有发下来,脑子短路一样看着他的眼睛说:“我长大了。”